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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147)

段无痕、剑客们、老板娘、店小二、还有那帮武夫,都像是在一夜之间凭空消失。

更可怕的是,沈尧觉得,他刚才用匕首劈开竹窗时,似乎刺中了一具躯体。

他太熟悉骨骼与肌理,甚至能猜到自己凿穿了那人的檀中穴。可是,他居然没听见那个人痛呼出声。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握紧匕首,使出全身的力气,由上往下捅破竹窗一角,骤然炸开的竹条割伤了他的手指,鲜血洒在窗台上……他看清了窗外那个人的脸。

这人已经死了。

正是傍晚在大堂里高谈阔论的一位武夫。

沈尧和武夫差不多一般高。那武夫刚死不久,瞳孔发散,面色青紫,身体还是温热的。他的腹部靠着外墙,脸贴着竹窗,离沈尧极近。且因他死不瞑目,他和沈尧脸对着脸,眼对着眼,沈尧能瞧见他泛白的眼眶里发黑的血丝,还有死尸的恶臭味扑面而来,萦绕在鼻间。

沈尧头皮一阵阵发麻。他一动不动,强逼自己去看这具尸体的脸。那武夫嘴边带着笑,唇角向上扬,沈尧扣住他的下巴,摸到那人的脸皮僵硬如岩石。这时,背后传来女人的笑声。

沈尧没有回头。

凉意乍起,一柄软剑缠上了沈尧的脖子。

剑锋出鞘三尺有余,反复游荡、剐蹭,割得他又流出一道血。

沈尧终于开口:“这么晚了,姐姐还没睡觉吗?”

这家客栈的老板娘就站在沈尧身后。她右手提剑,左手牵紧沈尧的腰带,唤他:“小公子不也没睡?”

她立定于死人面前,笑出“咯咯”的声响:“你这小子,生得风流俊俏,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你不怕死人啊?”

沈尧赔笑:“我更怕你一怒之下杀了我。”

老板娘一手扯开他的腰带,使他衣襟大敞,袍子从左肩膀滑落,挂在他的手肘处。

而他纹丝未动。

因为那把软剑在他的脖颈周围绕成了一个圈,只要他挣扎一下,他就会被一剑封喉。

沈尧真没想到自己也有痛失清白的一天。说来说去还是怪他没有武功。换成段无痕、楚开容被女人这样玩弄,他们早就拍案而起了……啊,不对,楚开容说不定还挺享受的。

在窗外那位亡者的冰冷注视下,老板娘身热如火地贴上来,告诉沈尧:“你啊你,眼下还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你就早点上路,要么,你就晚点上路。”

沈尧装傻:“什么意思?”

老板娘握住他的肩膀,尖锐的指甲伸长,在他左膀上插出五个血印:“说出你们一行人的姓名、来历、武功高低,我便给你个痛快。否则啊,你这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臭小子,别怪姐姐我心狠手辣……”

她手中一把软剑像个活物,剑尖“刷刷”抖动出声。

她说:“我看你像个大夫。我要趁你还能喘气,把你的心、肝、脾、肺、肾统统挖出来!摆在地上,叫你亲眼见见自己的五脏六腑!”

沈尧却问:“我和你有仇吗?”

老板娘剑柄一转,人已踱步到沈尧面前。她和他对视片刻,咧嘴笑说:“谁说无冤无仇就不能杀人了?”

沈尧又道:“我家少爷已经被你杀了?”

老板娘拍了拍他的脸:“你很聪明,脑筋转得快,晓得从我这儿套话。”

沈尧含笑:“我这不是知道自己快死了,变着法儿多和你讲两句话吗?”

老板娘坐上窗台,双腿岔得大开,裙子都扯破了半截,还骂他:“油嘴滑舌!”

说着,她收紧软剑,语气中充满了威胁之意:“还不跟老娘讲实话,老娘立马送你上西天!别以为自己长了张好脸,嘴巴甜,老娘就舍不得对你动手。”

沈尧抬起左臂,一根手指搭在软剑上,向她卖乖道:“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你所说 ,我确实是个大夫,医术还算过得去,安江城的瘟疫是我……治好的。我随身携带灵丹妙药,定能药到病除 ……”

老板娘夸赞道:“呦,你挺有一手的嘛。”

沈尧模仿起卫凌风的做派,十分谦逊道:“不敢当,雕虫小技。”

老板娘打断了他的话:“那个穿白衣服的是什么人?我瞧他很面熟。”

沈尧尽力拖延道:“他是我家少主,你听我给你仔细介绍,我家少主这个人可不简单。他年芳二十,正当妙龄,冰清玉洁,尚未婚配,武功高强,出身高贵,气宇轩昂,衣冠甚伟……”

老板娘两指托住沈尧的下巴,脸上没了笑意。她一双柳眉拧成八字,显出眼角和额角的条条细纹:“你家少主叫什么名字?出生在哪儿?你再讲一句废话,我可就要开始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了!臭小子,敢跟我耍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