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姐忽然就气极了,抡起皮包去敲打三锦的脑袋:“我没有那个丈夫!他毁了我一生的幸福,还想在我面前充当丈夫?他没有资格!他不配!你也给我走开,我不要见你们这群狐朋狗友!”
三锦抬手捂头,累的快要呕血了,却是不肯退却:“死了也有坟的,他的坟在哪里?”
朱小姐愤然道:“没有坟!他被炸成粉身碎骨了!”
三锦这回没再说话——他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追赶黄包车上,实在是无力发出声音了。
黄包车在市立四中的大门前停下。朱小姐下车付了钱,随即就拿着皮包走入校园,同时又听三锦跟在身后,喘的好像风箱一样。
她故意不理,拐了个弯儿走去教员宿舍,径自进去了。三锦还要跟着,就有一个老头子横里走出来拦截了他:“哎,先生,那里面不能进!”
三锦没多说,拖着两条腿回身走出去,摸索着在门前台阶上坐下——还没坐实,那老头子又跟了上来:“哎,先生,这是女教员往来的地方,你坐这儿可是不大合适。”
三锦站起来,向左走了两步,坐在了一处水泥花坛上。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三锦图漂亮,身上穿的并不厚实,出来的匆忙,帽子也落在了麦克文家中。他一头大汗在在寒风中坐了片刻,心里想那朱小姐的话,越想越觉得真实,可又不能死心塌地的相信,恐慌茫然之下,他吸了吸鼻子,竟是落下泪来。
朱小姐在宿舍房内呆坐了许久,才把心情镇定下来。
她是发誓同过去划清界限的人,所以极力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回忆那些苦痛往事。解了围巾大衣,她蹲在地上点了酒精炉子,给自己煮了一点面汤,就着剩馒头对付了一顿。
吃饱之后,她忽然想起上次答应同事要写一副春联,写好之后也总没有送去。将那副春联翻出来用报纸包着卷好,她穿上大衣系了围巾,拎起皮包推门走了出去。
走出宿舍大门,她吃惊的看到了旁边花坛上的三锦。
三锦瑟缩着坐在那里,依旧是喘的身体发抖,又深深低头用手捂了眼睛。
朱小姐不理会,昂首继续往前走。三锦却是敏感,抬头就发现了她。
他死皮赖脸的又追了上来,带着哭腔问道:“朱小姐,他的坟呢?求求你,告诉我吧!”
朱小姐听他声音有异,便回头看了他一眼,结果发现他满脸泪痕,面颊冻的白里透青。
“没有坟!”她也觉着三锦仿佛和严云农那些狐朋狗友还有些区别,如今这样子也堪称可怜,但还是铁石心肠的答道:“让炮弹炸光了!”
三锦哽咽着打了个喷嚏:“不可能,他毕竟是个司令官,就算死了,也不能连个坟都没有。”
朱小姐听了这话,忽然又爆发了:“司令官怎么样?无非是大走狗罢了!同样是汉奸,难道身份高一点的就有脸了吗?什么司令官,无耻之徒!”
三锦听她现在还要辱骂严云农,也有点气愤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嫁他?”
朱小姐停住脚步转向三锦,激动地嘴唇都在打颤:“难道是我要嫁他吗?难道你不知道你那好朋友有多么下流卑鄙吗?”
三锦也急了:“老严是混蛋,可也不至于卑鄙!”
朱小姐这回沉默片刻,末了冷笑一声,目光锐利的望向三锦:“这位先生,我很愿意和你讲述一下我同严云农的婚姻。听完了我的话,你大概就知道我这评语下的有多么客气了!”
三锦,因为不确定严云农的生死,所以现在还不敢得罪朱小姐。
他请朱小姐去了附近一家饭馆中去,找了个僻静的雅间坐下了,又点了几样酒菜。
朱小姐无意动筷,声音低而清晰地讲述了她与严云农的恩怨。讲述的时候她满脸不在乎,嘴角含着一点快意的冷笑。
原来严云农当年同这朱小姐的确是在舞会上结识的。那时朱小姐刚回国不久,才貌双全,家境又好,很出风头;严云农对她是一见而倾心,立刻走过去勾勾搭搭。朱小姐哪里知道严云农是谁,只是见他风度很好,舞跳的也出色,就同他多谈了几句,仅此而已。
朱小姐落花无意,严云农那股子流水却是翻起了大浪。他自知资质有限,难能博得美人青睐,于是就双管齐下,一边恭维着朱小姐,一边常跑奉天,直接打入了朱家内部。朱老爷那时还是市长,见他挺大个子,很有男子气概,且在军界也是个人物,就一时被他笼络住了,答应将女儿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