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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659)

辽东与扬州相隔相隔遥远,不过我知道裴焕和那个养鸽子的符进都留了下来,既然有这般途径,我绝无留着不用的道理。

在我的要求下,秦王应许我用他的鸽子与扬州传信,不过有个要求,任何往来书信,他都要过目。

我说:“殿下,元初与我的关系,殿下也知晓。我二人传信,无非是些诉说儿女之事的情书,殿下来看,只怕不体面。”

秦王淡然一笑:“元初高才,世人皆知。孤看过他的诗赋策论,却不曾看过情书,想来亦文采动人,孤颇是期待。”

脸皮真厚。

我继续道:“那是元初,我写不但全无文采,还甚是粗鄙,殿下若看了,怒上心头,只怕要加重病势。”

“你么,”秦王靠在隐枕上,不紧不慢道,“孤看你必是连圣贤书都不曾读全,写得难看也在情理。若果真粗鄙得能教孤看得怒上心头,也算得世间一绝,孤可赏你十金。”

我:“……”

那信是要寄给公子看的,我当然不可能为了十金把信写成粪。

我想,他还是继续高烧昏迷比较好,清醒了之后事真多。

春天的天气起伏不定,下了好几天雨之后,又连出了几日太阳,天气渐渐暖和。

每隔两三日,我就会收到公子的来信。虽然因为信鸽负重不可太多的缘故,信纸又小又薄,只能用小字写上寥寥几句,但对于我来说,已经足矣。

扬州之事,正在一步一步展开。皇帝住进了陈王府,在里面重开了朝廷。而公子作为侍中,每日随皇帝上下朝,处置政务。因为这些信要给秦王过目,对于海盐的盐务,公子只字未提。不过我知道他定然不曾放松。

“你与元初平时也这般说话?”秦王看着我的一张回信,饶有兴味念道,“日夜想你,昨夜梦见你不理我,也不亲我,甚是生气……”

我耳根发热,一把将那纸抢回来:“我说了我写得粗鄙,是殿下非要看。”

“孤只道粗鄙,未曾想这般粗鄙。”秦王鄙夷道,“你看看元初,以诗言情,以诗入境,虽不显露,一字一句皆为情意。再看看你,莫不羞愧?”

这就是世人对公子的误解,总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不肯食一点烟火。岂不知在公子这般自恋的人看来,世间人写诗作赋没有比他好的,一般人使劲憋文采,只会让他嫌弃,倒不如这些浅白直接的言语让他喜欢。

我看着秦王:“殿下怒了么?”

他若承认,便要给我十金。

“笑话。”秦王冷笑,“孤高兴得很。”

随着天气转暖,秦王的身体也一日一日地康健起来。当初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连翻身都须人代劳,而现在已经能够行走自如。

他不再咳嗽之后,冯旦等侍从也能进殿来伺候,看着秦王像个老叟般拿着一柄剑慢慢挥动,他几乎感动落泪。

“多谢姊姊!”他对我说。

“谢甚?”我问?

“谢你治好了大王。”冯旦神色美滋滋,压低声音,“不瞒姊姊,我离开王府之时,谢长史曾说,若大王的病能好,就赏我百金。”

我讶然,感叹:“是么,真羡慕你。”

冯旦笑嘻嘻:“姊姊莫说笑了。姊姊的功劳才是头等,大王的赏赐定然不知要高到哪里去。”

我苦笑。

说来令人欷歔,祖父留给我的这些本事,越是正经,越是用处大,就越是不挣钱。

便如这治病,前番我救了公子,桓府赏我当他贴身侍婢;此番我救了秦王,他的报酬是一整个扬州。

丰厚是丰厚,只是换不了钱,还不如冯旦那一百金。

大长公主和秦王果然是姊弟。

待天气暖得稳了些以后,秦王的身体也已经不那么容易受凉。我让侍从给他穿上厚衣裳,将窗子打开。

这寝宫一面临海,将落地的雕花门敞开,有一片露台延伸而出。再往外,就是无边的大海,阳光下,海波映日,翠蓝无际。

秦王对这般景色颇是喜爱,让侍从将案几坐榻都移出去,每日都要坐上一会。

待得身体渐好,坐在外面的时间也愈发长。

时日一天一天地过去,那定海伏魔录也到了尾声。

“精卫走了?”当我念到结局的时候,秦王问道。

“正是。”

他沉吟,不出所料,又皱起眉。

“如今太子一统四海,在三界之外再添了一界,精卫乃首功。”他评论道,“她亦有情于太子,若留下,可为皇后,为何要走?”

“为何不走?”我说,“我倒以为精卫聪明。”

“怎讲?”

“殿下看这太子招惹了多少女子。西海龙宫的表妹,南海龙王的侍婢,北海龙府的女官,鲛人公主,河伯女儿……”我掰着手指算给他看,“这还都是水里的。再看别处,天庭七十二仙女,人界八十一美人,连黄泉那里还有九十九个鬼妾,精卫堂堂神女,要跟这么多人争斗,难道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