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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657)

此书写得颇长,有五六册之多,跌宕起伏,颇是引人入胜。

我给秦王念着,总是忘了吃饭,也忘了让他歇息,时常是侍从们提醒,或者念着念着发现秦王睡着了,才会想起来。

秦王听我念书的时候,有时睁着眼睛,有时闭着。

这让我很是困惑。有时,我以为他睡着了,想起身离开。不料,他忽而睁眼,淡淡道:“去何处?”

那眼神,仿佛我要弃他逃跑。

更为可恶的是,他吩咐侍从,他睡着之后,就要将我念的书收走。

“你看过了便知道了后事,再念出来便干巴巴的,全然不可与孤同心同情,无趣得很。”他说。

谁要与你同心同情。我心道。

可惜这是他的地盘,那两个侍从对他的命令尽心尽责,我想违抗也无法。

“殿下每日都要睡许久,”我说,“我若不看书,便只好给殿下做药了。不过这些药定然又臭又苦,殿下切莫嫌弃。”

秦王道:“做甚药?”

“多了。”我说,“殿下此番得病凶猛,怕要伤元气,为防日后万一,自当什么药都要做些。譬如防睡眠不安,防肠胃不佳,防肝肾不全,防半身不遂……”

秦王看了看我,打断道:“孤还带了一箱子书,你去问冯旦要。”

我笑道:“多谢殿下。”然后,心满意足地去找冯旦。

秦王是个得了重病的病人,与当年的公子一样,吃喝拉撒都要人帮忙。我虽然不必亲手做这些,但冯旦怕死至极,求我务必要在旁边看着。

我甚不乐意:“秦王除秽擦身,难免裸露肌肤,我乃清清白白的女子,人也不曾嫁,传出去岂非毁我名声?”

冯旦苦着脸:“姊姊便行行好,治病救人分甚男女。姊姊放心好了,殿下身边的人口风紧得似上了锁,半点谣言也不会透露出去。姊姊,你救了大王便也救了小弟,小弟这辈子都记得姊姊大恩,来世便是结草衔环……”

我打断他:“不过是伺候他如厕擦身,这等事与治病无关,我不在旁边看着又如何,不看。”

冯旦见我坚持,只得作罢。

他叹口气:“也好,反正大王也忌讳有人看着。”

我愣了愣,道:“忌讳?为何?”

冯旦道:“姊姊也知大王性情,最是要强。当初得风寒之时,谢长史曾劝他在王府中养一养,大王硬是不肯,执意去范阳巡视粮务。后来得了那疫病,他也不甚放在心上,直到愈发重了才歇下来。”说着,他叹口气,“大王这般人,又怎肯让人看着自己连如厕擦身都须人服侍。刚病倒的时候,谢长史想多找几个得过疫病的人来伺候,大王都不肯,只许留下那两人。”

我听着这话,心中光亮闪过。

“你是说,秦王如厕擦身时,有别人在旁边看着,他会甚不自在?”

“何止不自在。”冯旦道,“若有气力,还会恼怒。”

我笑笑:“如此。”

我对参观任何人如厕都没有兴趣,不过擦身这样无伤大雅的事,我还是乐意围观的。

当日,侍从们给秦王擦身的时候,他抬眼看到我立在一旁,露出讶色。

“你……”他一边咳着一边让侍从停下,“你在此处做甚?”

我说:“自是为殿下陪护。”

“不须你陪护……”秦王道,“且出去。”

“殿下此言差矣。”我一脸正色,“医者治病,除了开药诊脉,还须观察体色,以助研判。殿下切不可心存羞怯侥幸,讳疾忌医。”

秦王看着我,似乎没有多余气力与我争辩,让侍从继续。

侍从为了防止他着凉,将几个炭盆摆在榻前,烘暖些之后,将被褥翻开。

我在一旁观赏着,两个侍从一人为秦王翻身,一人麻利地脱下他身上的单衣。然后,从热水桶中取出巾子,拧干,为秦王擦身。

他们做的这些,与我当年一样。不过我当年辛苦多了,只有一人忙前忙后,每次给公子擦完都要出一身汗。

说实话,秦王虽然常年混迹行伍,但毕竟也是金枝玉叶的出身,这从皮囊上便能看得出来。那身体虽因为生病而瘦削,但骨架仍在,肌肤莹白,从肌肉的起伏上看,病前必是健壮。不过这健壮并非像从事力役或行伍之人身上常见的那般,壮而无形。从锁骨往下,双臂,胸口,腹部,线条流畅紧凑,可想见病前必是不错。

当然,比不上公子。

不过也实属难得……

正当我的眼睛随着侍从擦身的手移动,未几,他给秦王擦完了上身。为防秦王着凉,二人先给他穿回衣服,用被子盖住上身,再翻开下面的被子。

“你……转过去……”我听到秦王虚弱的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