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檀郎(371)

此言亦是确实。朝廷岁入,一半出于盐政。当今国库空虚,朝廷急需钱财,只怕那十万担之数仍嫌太少。

“此事,桓公子可知晓?”我问。

柏隆赧然,忙道:“大将军一向克己奉公,在下得大将军举荐,已是感激不尽,岂敢以这般小事烦扰!”

看着他,我心底叹口气。我虽不想多管闲事,但既然柏隆是公子的人,我便不可坐视,还是须得帮上一帮。

“这般说来,县长要交差,便唯有学侯钜,求助于私盐。”我说。

柏隆苦笑:“夫人又来取笑。”

我说:“并非取笑。县长若不想辞官,便唯有此路可走。”

柏隆收起笑意,看着我,惊诧不已。

我说:“县长可知,百姓为何买私盐?”

柏隆道:“此事在下查访过,官盐价高质劣,而私盐则价低质优,就算加上盐贩利润及往来运费,卖得与官盐同价,百姓也宁可冒着危险偷偷买私盐,而不肯去买官盐。”

此人虽看着一副世故的模样,做事倒是细心认真。

我颔首:“盐贩贩运私盐,获利至少两倍。这般暴利,便是官府见一个杀一个,只怕也剿灭不清。县长与其一面费心封禁,一面为交差头疼,不若因势利导,两相成全。”

柏隆看着我,目光不定:“夫人之意……”

我说:“如县长方才所言,侯钜染指私盐,亦是迫于无奈。其实不止侯钜,扬州沿海各产盐之地,县官亦多是如此,自行收购私盐,转手卖与盐贩,就算要填补交差的亏空,也仍然可获巨利。”

柏隆皱眉摆手,道:“此事断然不可!朝廷近来甚严,若有人往上参一本,乃是坐死大罪!”

我反问:“贩卖私盐,何时不是坐死的大罪?古往今来,官商勾结不在少数,可因此获罪的官吏有几人?”

柏隆结舌。

我笑了笑:“县长放心,有侯钜前车之鉴,妾自不会教县长走他老路。妾方才说那些,不过是要县长放心,只要行事稳当,此事最坏也不会像侯钜一般山穷水尽。”

柏隆道:“夫人教在下沾手私盐,莫非还不是走侯钜老路?”

“自然不是。”我说,“侯钜从民间收盐之举,其实并无过错。他错在愈发贪得无厌,只想着垄断独吞,一旦遇事则孤立无援,墙倒众人推。海盐县贩私盐之风古已有之,凡临海乡里,几乎家家煮盐。而侯钜倚仗县长之职,官匪勾结,压价征收,百姓不堪其扰。就算无司盐校尉之事,侯钜遇到别的什么校尉倒霉,亦是早晚。”

“夫人此言差矣。”柏隆摇头,“万余担盐,便是每担以低价收购亦是巨资。加上各路关节打点,若不拼命敛财,何以维持?”

我说:“这些数对于寻常士人来说,自是巨资;可在海盐的豪强巨富眼中,则全然不费气力。”

柏隆一愣。

“海盐的豪强巨富?”他说,“夫人是指……虞氏?”

“正是。”我说。

“他们敢?”柏隆有些吃惊。

“有何不敢?”我笑了笑,“县长可知,先前最大的私盐贩是谁?”

“自是侯钜。”柏隆道。

“那么那些私自煮盐的百姓,取卤水的盐场,县长可知谁的?”

柏隆目光定住:“夫人是说……”

“半个海盐都是虞氏的,”我不紧不慢道,“这般肥肉,县长以为他们会视而不见?”

柏隆神色犹疑不定:“可在下先前查访,并不曾得知。”

“这便是虞氏的本事,他们不想让外人知晓,外人便无从知晓。”我说,“虞氏行事已久,根基深厚,缺的不过是个遮掩。只要县长默许,不必像侯钜般亲自动手,那三四万担盐虞氏自会送上。”

柏隆沉吟,一时默然。

我并不着急,拿过茶杯来,喝一口茶。

“就算他们敢,侯钜当初怎不曾求助虞氏?”过了会,他终于开口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我说,“纵然是豪强,插手盐业亦非人人敢做。虞氏虽是海盐大族,从前那头上无寸缕遮挡,便是再想也不敢轻易动手。”

“夫人言下之意,他们如今便有了荫蔽?”

“正是。”我说,“盐铁漕运、均输平准皆由大司农掌管,而如今朝中新任的大司农陆超,乃出身扬州陆氏。”

“扬州陆氏?”柏隆想了想,道,“虞氏与陆氏确是姻亲,那日去万安馆的虞氏,便是嫁到了陆氏。可她那丈夫乃旁支,与大司农并非十分亲近。”

“妾所指并非虞氏夫家,而是陆融。他是大司农堂弟,与大司农甚善。” 我轻轻抚着杯子,“据妾所闻,陆融有意与虞善结成儿女亲家,县长若走动走动,大事定然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