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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248)

心中倏而无比怀念公子,在他面前,我永远不必忌讳许多,他就算露出嫌弃状,也并不会真的嫌弃我……

“你叫云霓生,对么?”正用着食,皇太孙看着我,忽而道。

我答道:“正是。”

皇太孙道:“你会许多本事。”

我谦逊道:“奴婢不会什么本事。”

“你会。”皇太孙的声音稚气却又透着老成,“是你救了我和母亲。”

我讶然,片刻,道:“是沈冼马、桓侍郎和范少傅救了殿下和太子妃。”

“不是。”皇太孙神色淡然,“是你出的主意,他们都听你的。”

我:“……”

“且昨夜你离开之后,我去看了那些宫人,她们都睡得人事不省。”皇太孙道,“我知道那都是你做的。”

也并非所有人都人事不省。我心道。

不过从皇太孙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还是让我觉得有些新鲜。方才我还觉得他究竟仍在稚弱稚龄,与寻常人家的孩童一样有贪玩好奇之时,不想他正经说起话来,倒是有几分犀利。

“陵,专心用食。”这时,太子妃轻声提醒道。

皇太孙看她一眼,乖巧地继续吃烙饼。

太子妃将半块烙饼撕碎,放在他面前,看向我。

“霓生,”她说,“你还未曾与我说,那两个宫人是怎么回事。”她问。

我将那时放火以及公子杀宫人的事简要地说了说,太子妃颔首,少顷,露出感慨之色。

“桓侍郎平日文质彬彬,不想遇事之事,亦是果决。”她说。

我颔首,心中不禁有些骄傲。

公子这般身份的人,总会让人有些外表风光实则无用的错觉,故而每当他做出事来,总会让人惊异不已。自遮胡关以来的数次危机之事,他处理得都颇有急智,应变之敏锐妥当,便是我也并无更好的办法。而我知道,他之所以会杀那两个宫人,是因为他回来找我……

每每想到此处,心底总像塞满了柔软而温暖的东西,甜甜的,却有些涩。

我想,我会因此而惦念一辈子,而其中的遗憾,或许也会让我对他内疚上一辈子。所以,他最后在我走了以后,恼恨我恨得凶一些,最好立刻将我忘掉,转身就去娶一房美妇,让我得知以后也好陡然清醒过来,让那些不切实际的情愫快快消散,各自过回该过的日子。

你会高兴么?心里时常这么问。我当然不会高兴,但我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无论对我,还是对他……

“她二人也是我初入东宫便跟随在侧的老人。”太子妃继续道,“不说恩义如山,情分总是有些。我被庞氏拘入慎思宫时,二人决意跟随,我曾觉感动不已,不想……”

她说着,叹口气,“她二人这般下场,想来亦是报应。”

“并非报应。”这时,皇太孙道。

太子妃露出讶色,看向他。

皇太孙神色认真:“若是报应,外祖与外曾祖一家横死于庞氏之手,又作何解释?”

太子妃怔了怔,面色倏而发白,皱眉:“陵!”

“母亲。”皇太孙道,“过往因果,皆利益交锋使然;母亲与我得以保全至今,亦乃众人智谋之力。而笃信命数,必使人怯懦,母亲切不可自伤自卑,沉溺逃避。”

太子妃惊诧不已地看着他,眼眶一红。她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片刻,转过头去。

我看着皇太孙,心底亦是吃惊,正待说话,忽然,远处传来些细微的声音,似乎是车马声。

“太子妃和殿下在车上莫动。”我即刻放下烙饼,放下车帏站起身,一边摸了摸藏在厚衣服底下的刀一边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是追兵?”车帏后面,太子妃问道。

“不知。”我说着,少顷,只见一辆马车出现在视野之中。

它沿着窄小的道路往这边飞驰,孤独而突兀,在土路上扬起淡淡的尘埃。

我心中不禁叹气。

范景道和公子他们到底是没亲手做过坏事,到底是沉不住气。若有人有心在后面跟着,恐怕早已起了疑。

那马车渐渐近前,没多久,已经能看清驭车的人,正是范景道。

太子妃和皇太孙都比我更熟悉他的样子,不再躲藏,即刻从车中出来。

范景道虽是世家出身,赶起车来却也像模像样。不过看得出到底是初上手,对操控缰绳不得要领,疾驰之后要停下,几乎收不住。

一阵忙乱之后,马车停在了十几步外,未几,公子和沈冲都从马车中出来,如我先前交代,他们俱是穿着布衣,如乡间耕读的文士。

不过就长相而言,公子和沈冲还是与这乡野有些格格不入。尤其是公子,生得太好看,难免惹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