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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247)

那人听着,露出些疑惑之色,正要开口,我打断道:“足下旁事莫问,照做便是。这不过是一半,待得出了城,还有另一半。”

说罢,我将那些碎银放在他手中。

“郎君,现在便去么?”那人立刻将碎银收起,眉开眼笑地问道。

我说:“还须等一等,足下可知哪家的丧服便宜?”

天气晴好,一个时辰之后,我驾着马车,又到了方才那处城门前。

所不同的是,前面多了一辆拉棺材的牛车,而我穿着斩衰坐在马车上,车顶盖着白布,而马车内,则传来哭泣不已的声音。

两旁的人见状,大多露出些怜悯之色,但随即让向两旁,似乎唯恐沾了晦气。

没多久,城门前的守卫已经近在眼前,我大声咳了两下,只听车帏里面,骤然传来太子妃拖长的哭腔:“我那夫君啊!你怎走得这般早!抛下我母子二人如何度日,你好狠的心……”

这声音隔着几步都能被人听见,几个正在查问行人的卫士看到牛车到了近前,忙向两边让开。

“诸位将官!”我哭丧着脸朝他们作揖,“小人家主昨夜急病去世,想是染了疫疾,夫人恐连累周遭,今日一早便拉去城郊安葬,还请将官通融!”

听到疫疾二字之时,周围人的面色皆微微一变,好些人急忙又让开了一些,那些守卫亦露出嫌恶之色。

“快走快走!”一名将官恶声恶气地挥手道,“不得在此逗留!”

我忙又作了几个揖,赶着马车,向前走去。

直到过了城门,一路皆畅行无阻,只有太子妃那哀戚的哭丧声犹自从车帏后传来:“我那狠心的夫君,你怎死得这般惨!你不听妾劝谏,终是得了报应……”

第89章 鸿鹄(上)

将剩下的钱交讫之后,赶车人赶着牛车,悠悠朝另一个方向的城门而去。

我则赶着马车,沿着雒水一路往东。

行走了十里之后,约定见面的那处河滩已经在望。此地并非要道,来往的人稀少,天气寒冷,亦无游人。

那河滩的四周,长满了杂木和高高的芦苇,可遮蔽来往闲杂视线。

我将马车在路旁停好,除去身上的斩衰和一应治丧之物,这时,太子妃亦从车帏后面露出脸来。

“便是此处?”她问。

我说:“正是。”

“沈冼马他们还不曾来到?”

我说:“他们要先到田庄里,还要更换车驾掩人耳目,须得些时辰。”

太子妃颔首。

四下里无人,太子妃和皇太孙从马车里下来。

水边的风不小,将车帏吹得猎猎作响,比城里冷不少,太子妃和皇太孙却似毫不在意。

太子妃朝四周张望着,神色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惴惴不安,亦无方才在车中痛哭时的悲痛,眉间平静而舒展。

皇太孙则似乎更为兴奋些,望着头顶飞过的一群水鸟,满面好奇之色。

“母亲,我去那边看看。”他忽而指了指远处的芦苇丛,对太子妃道。

我忙道:“皇太孙不可过去,那里靠近水边,甚是危险。”

“不妨事。”太子妃却道,对皇太孙说,“去吧,小心些。”

皇太孙抿唇笑了笑,应下,随后往那边跑了过去。那奔跑的模样,教我恍然有些错愕,这才想起来他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童。

我搓了搓手,对太子妃道:“此处风大,太子妃还是到马车上去吧。”

“不妨事。”太子妃说着,只将眼睛望着皇太孙的身影,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片刻,她又望向远处,深深地吸了口气。

“母亲!”水边上,皇太孙忽而朝太子妃招手,示意她过去。

太子妃莞尔,随即朝他走过去。

我也跟在后面,到了水边,却见皇太孙指着芦苇丛里,问太子妃:“母亲,那可是野鸭的巢?”

太子妃看了看,道:“那是鸿鹄。”

“鸿鹄?”皇太孙想了想,又问,“鸿鹄飞得那般高,怎将巢穴筑在在芦苇丛中?”

太子妃注视着他,神色温和,片刻,道:“因为鸿鹄飞得再高,也须得在安宁之地歇宿。”

皇太孙颔首,若有所思。

太子妃没有多言,伸手抚了抚他的肩头,转身而去。

一番奔波,时辰不知不觉地过去,已到了中午。公子他们还未来到,我将早晨预备好的浆食取出来,与太子妃及皇太孙一起分着吃了。

两人从昨夜到清晨,一直如惊弓之鸟,想来也不曾好好吃过食物。当他们看到那包袱里的烙饼时,目光皆微微一变。不过到底都是皇家教养出来的人,他们不会像我这样饿了馋了便顾不上装斯文,就算没有箸,也要先将烙饼撕碎,小块小块放入口中。带得我也不好意思作饕餮状,只好也跟着慢慢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