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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108)

“也不尽然。”桓瓖一脸神秘,“这其中还有一个枝节。我听说,那日夜里,京兆府的人去过荀府,从后院进的,足有三十余人。离开时,每人都用扁担挑着沉甸甸箱子。据那时守门的军士说,那些人声称都是物证,是奉京兆尹赵绾之命去搜的。”

“哦?”三人相觑,公子问,“如此说来,是赵绾?”

“奇就奇在此处。”桓瓖道,“赵绾只说冤枉,那夜他并未派人去荀府。士卒又指认说,带头之人是京兆府司马李振,可李振辩称,当日他的官服腰牌等物都被人偷了去荀府的并非他本人。京兆府的同僚都为他作证,连那些士卒也说,那夜去的人与李振长得不似。后来,搜寻的人在城中一处河岸边发现了一堆灰烬,里面有未燃尽的衣服残片,竟查验,就是当夜失窃的京兆府官服。”

公子皱眉,没有说话。

城阳王道:“这些贼人,竟这般大胆?”

桓瓖却笑了笑:“也不一定就是贼人。这般周密,可不像是江湖中人做下的事。”

“怎讲?”

“殿下但想,若这些冤枉,都是做给人看的呢?”桓瓖意味深长,“赵绾此人虽谁也不得罪,但他从前可是秦王的人。”

“秦王?”公子诧异道,“你是说,疑秦王与此有关?”

桓瓖即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连庾茂都这般猜测。庞宽已经派人往辽东的方向查访,一万金可不少,要运走,或许有些痕迹。”

公子沉吟片刻,摇头道:“若是秦王做的,只怕就算查到也无可奈何。”

我将公子的杯中添上茶,面上平静,心中却已是一片思绪翻滚。

我知道,这必是曹叔做的,错不了。只是没想到七拐八带,把秦王也牵扯上了。想到秦王那张高高在上的脸,我忽而有些想笑,心想似乎把脏水泼到他身上也无伤大雅。

“若要我说,还是留在霓生身边最安稳。”桓瓖忽然道。

我不料他突然提起我,抬眼,只见桓瓖一脸吊儿郎当地笑着,对公子道,“下回我若是遇了事,你便快快将霓生送来。她既可保你和逸之性命,必也可保我。”

众人皆笑。

我无奈道:“公子又来取笑我。”

“怎是取笑?”桓瓖说着,对我道,“霓生,你若是哪日不想伺候元初了,便与我说。你去我府上要什么有什么,必不比他差。”

“那你须得抓紧。”公子看他一眼,“何时遇事,你早说一声。”

桓瓖冷笑:“想是快了,皇后怎会轻易放过我等。”

沈冲无奈,提醒道:“出了侯府外面,这般话你少说。”

桓瓖撇撇嘴角。

形势诡异,为免麻烦,城阳王和桓瓖皆不便久留,扯了一番闲话之后,各自离去。

只有公子继续坐在沈冲房中,从他榻旁的暑假上取下一册书来,慢慢翻着。

“你不走?”沈冲问他。

“走去何处?”公子反问。

“回府。”

公子不以为然,翻了两页,把书放回去。

“回去也无事可做,回去做甚。”他说。

这是确实。对于长公主和沈氏,皇后也是甚为上心。但长公主早有预备,并未让皇后抓到把柄。不过自宫变以来,风声甚紧,桓氏和沈氏亦谨言慎行,人人皆索性称病在家,大门不出。

“这花是霓生插的?”公子看着旁边的一只花瓶,忽而道。

沈冲看去,露出微笑。

“正是。”他说,“你怎看了出来?”

“有甚看不出来。”公子看我一眼,“她插什么花都是一个路子。”

我窘然,不服气地说:“都是一个路子也无妨,不也挺好看的么……”

沈冲笑起来。

“霓生,”他说,“下回我教你别的路子,必不让元初小觑。”

这话着实听着说服,我眉开眼笑:“多谢表公子。”

公子不理会我,却对沈冲道:“你伤愈之后有何打算?我听说朝中有意让你去太常丞府。”

“我不去太常丞府。”沈冲道。

公子看着他:“哦?”

“我仍去做我的太子冼马。”

公子讶然。

“太子已薨了,还做甚太子冼马?”他问。

“太子薨了还有皇太孙。”沈冲道,“既然太子太傅仍在,东宫便在。”

公子看着他,少顷,摇头。

“你这是何苦。”他说。

沈冲笑了笑:“我别无所长,唯死板罢了。”

我在一旁烹着茶,不禁抬眼看了看沈冲。

他目光坦然而平和,一如既往。

心中欷歔。祖父说,每人心中都有些过不去的执念,便是有所缺憾,也总会在别处尽力弥补。我想,这大约就是沈冲的执念。

不过听得方才几人议论了一通形势,我猜想,长公主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