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维吉尔踩着向下的台阶,从人声鼎沸的地下一层进入了空旷寂静的地下二层。
他无法确定那个力量源的具体位置,也不能直接用阎魔刀打开通道,似乎有一些古老的魔法措施封闭了传送。一道铁制拉门挡住去路,他直接扭断了门锁的铰链,继续向深处前进。
仿佛感应到他的到来一般,头顶的LED灯管猛地熄灭了。整个楼层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有什么古怪。空气是沉重而粘腻的,而脚下的地面也渐渐变得柔软而不稳定,像践踏在被血水浸泡的泥土里。这个地下室似乎已经不再属于物质的世界。呼吸变得困难,而视觉、听觉也不再正常运作。他必须用魔力——用更高维度的感官去探知发生了什么。
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眼睛就藏在两侧的墙壁中,在监视着来人,发出扑向猎物之前的压抑喘息。
这种感觉很熟悉。足够强大的魔物能够影响、扭曲它周围的空间,生成一个接近魔界的领域;如同海底的鲸落,供养成百上千个低等物种。Qliphoth便是如此。
“……Dante。”
出声之后维吉尔马上就后悔了。他的身后并没有跟着一个需要警告的弟弟。
并不存在的记忆给了他太多先入为主的残响。当他注视着但丁的红色风衣在人类的簇拥中,淹没于噪音、酒精和欢笑,一种过去从未困扰过他的可能性突然浮现在心中。
——这个但丁可能不需要他。
但丁很——完整。他能处理好一切事情,从干掉魔帝到经营事务所。即便Qliphoth引起的那场大灾变最终也被完美地解决了。他在人界过得很充实,有自己的爱好,社交圈子,有亲人,朋友,或许还有旧情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完美而有趣的灵魂。
需要弥补破碎的是他自己。就连那些没完没了的挑衅、报复、厮杀,或许也只是种幼稚隐晦的索取。如果说过去的他们互为半身,那么现在的维吉尔大概只是但丁身上多余的一个肿块。
当然,但丁在乎他。这大概也是人类身份赋予他的责任。维吉尔对人类的部分已经不那么排斥,可也没到欣赏的地步。
当他为了生存而杀戮时,一切都是那么简单。走下去,一步,下一步……即便身体快要分崩离析,也始终有股无法熄灭的饥渴牵引着灵魂。只要凭本能跟上去就足够了。
……当时的愿望早已实现,无论是再见到但丁还是再与他战斗一次。胜负,意义,其实都无关紧要。他当然也可以拖到自己领先一分的时候再走。
那么,留下来的理由是什么?
维吉尔抬头平视前方。又是一扇“门”。但与之前遇到的那些门不同,维吉尔知道他无法切开或者强行打破它。与其说是物质组成的门,不如说是纯粹的精神力量虚构出的“封印”。
一直在窥视他的东西变得愈发大胆。它们无声无息地尾随在身后,甚至试图从侧翼延展开阵型,形成一个拙劣的包围圈。维吉尔闭上眼睛,竭力压抑住脉管里毫无必要的沸腾。
太弱了。
刹那间,无数装了消音器的枪械同时开火,四面八方的子弹像摩西召唤的蝗虫一般密集而疯狂,铺天盖地。有几枚弹头撞击在出鞘的阎魔刀上,溅射出去的轨迹刚好穿过房间一角的监视摄像头。在那个机器爆裂的瞬间,微弱的电火光照亮了一道雪白的刀光。
以及映在刀身上的蓝色恶魔。
*
做梦的时候知道自己在做梦是一种有趣的经历,可以像看肥皂剧一样欣赏记忆中的画面而不用投入太多感情。
但丁很高兴在酒精的帮助下他做了这样的一个“清醒梦”,让他仿佛重新体验了一把佣兵时代的青涩。他梦见许多认识但远去的人,许多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你成年了吗,托尼?”
“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为什么要干这一行?”
“这么拿枪会伤到你的手腕,菜鸟。”
“……没有人受了那样的伤还能活下来。他是个怪物吧!!!”
“他还在笑呢——怪物,怪物!!!!”
“宰了他——”
妈妈……最后见到她的时候是笑着的。所以我也要笑着。
笑啊,托尼。
笑啊,但丁。
密集的枪声给碎裂的画面划上了句号。他睁开双眼,魔力在胸口激荡。
不,不对,枪声不是梦境。但丁猛地跳下床,披上风衣,把黑檀木和白象牙插进后腰。他能感觉到维吉尔,像无数微小的幻影剑在血液里来回穿刺;但是距离又很远,有如隔着一座倒置的塔。
他冲出酒店房间,在走廊里撞见了翠西。奇怪的是除她之外就再无他人,好像那些枪战片里才有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