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苏珊+斗龙之夜+鲸的灭绝+九州·梳头娘子+猴王+久久(34)

老猴王在夜里悄悄地潜入村庄，他也不知道等天亮被裸猴发现时会怎样，但现在，他在田野里摸索着，找到很多可以用来填肚子的东西。他拼命地吃啊吃啊，就算明天会被裸猴杀死，现在也要吃饱。自从他成为死猴子后从来没吃得这么痛快过，他摸着胀鼓鼓的肚皮，幸福得流下泪来。

早晨人们发现了在田地间逡巡的老猴王，他们好奇地喊着，向老猴王扔土块，或者是花生，看见老猴王把花生捡起来吃掉，就一起发出畅快的大笑。

老猴王又惊又喜，他模糊地感觉到裸猴不会杀他了，但是，他不能向裸猴表露出乞求和投靠的意思，否则他们就会因轻视而伤害他。于是他假装对那些笑着喊着的人满不在乎，连花生也不要了，东张西望地，好像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看见了一台拖拉机，有了！他跑过去，摸摸轮胎，摸摸铁皮，很有兴趣很满意的样子，仿佛他离开森林就是为了来对这四个轮子的铁家伙表示亲热。

越来越多的人围起来看老猴子。一些小孩拿棍子打老猴王，被大人们制止了，结果他们换了个法子，给他水果或糖。老猴王有些不安，钻到拖拉机下面去了。人们又发出大笑。有人对拖拉机的主人说：“这猴子和你有缘哩，你就养着它吧。”

老猴王再也不愁吃的了。拖拉机的主人，也就是自认为是他的主人的那只裸猴经常给他好东西，一棵青菜，一个红薯，还有玉米、香蕉、苹果……

除了拖拉机的主人，村里其他人也经常来喂老猴王。他们对这只孤独的老猴子表现出极大的爱心，他们还教育自己的子女不可以伤害这只动物。

老猴王现在也不怕裸猴了，他常从他们的爪子里接过食物，他生病的时候还会有裸猴来照顾他。但他始终保持着一只金丝猴的尊严，不让裸猴们摸他的毛，也不住到裸猴的窝里去。他就一直待在拖拉机底下，吃东西，然后怀念森林。

渐渐地世界各地的人都听说了这么一只金丝猴，他们认为这是人和动物和谐共处的典范，不远千里地来看望它，给它照相。起初老猴王被那黑色的会发强光并喀嚓响的小盒子吓住了，以为是裸猴终于要杀死他了。后来他发现，只要他在那小盒子发强光喀嚓响时很自然地待着，裸猴们就会很高兴，如果他再做几个动作，比如说吃东西，理一理毛发，裸猴们就更高兴，如果他和某只裸猴一起在小盒子前待会儿，那只裸猴简直要欢喜得发狂。原来摆布裸猴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尽可以大摇大摆地去翻裸猴们的假皮，并从假皮的夹缝里找自己爱吃的东西。他甚至变得挑食，看见黄毛绿眼的裸猴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春天来临时老猴王看见了许多大树。不是他又回到了森林，相反，森林离他越来越远了。人们烧荒，在新垦的田野里修建新的房屋，并砍伐了许多老树来做木板和大梁。

老树们躺在村子的空地上，老猴王一棵一棵地抚摸过去，那粗糙的树皮和清新的气味，他记得自己曾在哪棵树上游戏，又在哪棵树上与来犯的敌人战斗，在哪棵树上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他熟悉的树们，从他刚降生时就守护他的树们，他爱他们像敬重自己的长辈和神明。他觉得自己真的永远离开了森林，因为他的一生已经被裸猴们从森林里拖了出来。

老猴王突然看见一棵睁着眼睛的树——那是猴王的御座！他一反常态，焦躁地在树干上蹿上跳下。当初他失去这个位置时也没有今天这么难过！树枝上还盛开着一蓬蓬白色的花。这些小花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根已经断掉，末日正从断根处渐渐浸上来，依旧带着那么明丽的笑容面对太阳。老猴王摸着那只圆眼睛，几只金色的小蜂在他身边营营地唱。最后他在老树眼睛上方的那根粗枝上，摇晃着身子，环顾人群，呜呜地哭起来。

“瞧他多高兴啊！”人们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对未来的美好生活充满向往。

冬天再次来临时，老猴王天天蜷在拖拉机下打盹。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快活。并不是因为偶尔会有人来揪他的尾巴，或者顽皮的孩子冲他扔石头。他觉得骨头里面发酸，酸得发痛，痛得他心情憋闷，恨不能咬谁一口才好。他知道这是身体在怀念爬树的感觉。可是森林的边缘离他越来越远，成为天边一丝细弱的淡蓝色的线，最后消失了。南边与北边的田野连接起来，中间散布着一座座木头的房屋。老猴王金色的皮毛已经完全变成灰白，他太老了。也许现在给他一棵树他也爬不上去。他只是蹲在地上搔着腿上的毛。但是我们低估了他的智慧。他无时无刻不在苦想：来到人群中是正确的吗？无疑，他还活着，而那金丝猴群早已不知去向。然而，这真的是正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