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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苏珊+斗龙之夜+鲸的灭绝+九州·梳头娘子+猴王+久久(22)

作者: 於意云/lyricinhue 阅读记录

春天,白令海水冷暖交汇,数不清的鱼虾,还有单细胞藻类,浮游生物在海底无声地喧嚣。这是一支庞大而安静的军队,进行证明自己存在的奋战;又是柔软的洪流,轻轻的就把整个星球的生物圈托起。就像金字塔底托起塔尖。生命的激流是大火在烧,但我看见的海水,只是平静的一片。半透明,干净,由无色,浅青,碧绿,深蓝,墨黑,层层向下深邃,像眼睛一样,诱惑人。漂在上面的是巍峨冰山,还有,排着队,沿海岸北上的数不清的白鲸。

他们哪里像巨兽?在我看来他们很小,像一个一个白色的婴儿。纯洁,甜蜜,举止安静,温柔而天真;我再飞得高一点,他们就像一小片一小片未化完的薄冰漂散在水里;再高一点,他们就变成单细胞动物那么微小,很脆弱的,令人担忧:白令海若起一点风浪,他们就会消失无踪。

现在我立在冰的海岛上,看到无数的鲸的枯骨。多少年前,人们来这里捕鲸,遗骸被风雪和寒冷保存。像一只只奇形怪状的手指,想要去抚摸天空。我绕着它们行走,分辨着:这里本有一只眼睛,那是怎样的颜色?这里还有一尾漂亮的鳍,完美的流线型。这里该是巨大的心脏,曾经怎样自由地在无垠的海水中沉浮?这些海洋的宠儿们永远回不去他们的乐园。现在,除了我,还有谁来探望他们?——或者,他们还邀请了谁?

他们在海里游戏,令人敬畏的巨兽,偶尔会一抬头,深吸一口气,猛地下潜到几英里深的海底。那里的压强对于他们这样庞大的身躯也是有害的。他们要去这样深沉的黑暗里探寻什么呢?我在岸边等待,看他们一路飞速地又从海底升上来。如传说中的神奇的巨灵,海水哗地分开了,浪涌声声。海面飘荡着他们嘹亮的吟唱。还有那唧唧咯咯的笑声,那里有他们的秘密。孩子气的秘密。北极熊就在我身边梭巡,用巨掌扑击厚厚的冰层以捕食海豹。淡兰色的冰山在轰然崩塌,激起阵阵白色的水雾,像某个幻象的开始。这一切,真像是一个水晶球里的幻象。我的目光离不开那白色烟雾的迷蒙,一点精神星光似的被他吸进去。看碧海里荡漾的纯白的影子,流线型圆润而优美,是恒古不变的神性的歌谣。余音袅袅的散去,海水成为纯白的一片,渐渐的波浪平息,凝结成冰。忽然化做一面墙,向我压来,墙上悬这日光灯。

(三)

“终于醒了”他们说。

我疲倦的闭上了眼,缓缓呼吸。生命悬在氧气罩上,像一尾咬钩的小鱼。

医生来了……

护士来了……

他们向我走来……

他们开始检查我的腹部……

我恍惚明白他们是在拆线,我的腹部有一道伤疤。因为他们摘走了我的左肾。所以我原本平滑的腹部现在有一条多足虫似的伤疤。我惦记我的左肾了:你离了我可怎么活呢?可医生们的意见是:他若不离开我,我就没法活。因为上高中时,做我左边的女生把它打坏了,现在它开始罢工了。用医生们的话就是——尿毒症!

我有想到我腹部的皮肤:因为要摘左肾它挨了一刀,又被针缝,它很无辜,那里有成千上万个细胞,他们勤奋努力地生活,和平共处,资源共享。突然,手术刀的巨大压强把它们活声声地拆散,神经线痛得吱吱叫;鲜血仓皇出逃,它们原本很本分的在血管里通畅奔流,现在一片混乱,脱离生活轨道,被药棉吸走……,之后羊肠线又将它们拽在一起。那些久别重逢的细胞们会不会抱头痛哭呢?哭过之后它们更加勤奋努力地生活,想方设法填补面前巨大的鸿沟;神经线眼泪汪汪的,也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它们坚强地生活,比我执着,比我更接近生活的本质……

这该是我的身体吧?现实却不是这样——我不是一个真实的人。我只是一堆人形的抗生素,我有严重的鼻炎,严重的鼻炎。严重的咽炎,不停的流鼻涕,不停的咳嗽。大人说我感冒了。不停的喂我感冒药,抗生素,吃来吃去,不知什么时候炎症就好了。因为我吃下去的抗生素足可以杀死一头大象。我也整个的被置换成一个抗生素小人。我的骨头是抗生素,我的肌肉是抗生素的。抗生素的血管里流着抗生素的血。我的鼻子,喉咙自然也是抗生素的。抗生素怎么会发炎呢??

手术前麻醉师走来——麻醉药和抗生素不是亲戚吗?它一一和抗生素打招呼:“你们别叫痛啊——把他痛死就没戏了。”抗生素们心领神会,我果然一点不痛。只是清楚听见皮肉分离时嘶地一声微响。手术后抗生素们交头接耳:“不行啊——老是这么没感觉,他会发现我们不是他的身体。他会发现我们是抗生素!”于是抗生素细胞开始大鸣大放地喊痛。抗生素神经线也哭天抹泪地满地打滚,都来告诉我:“我们是你的身体啊!我们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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