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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兰明歌(201)

作者: 也稚 阅读记录

裴辛夷还是感到不可思议,蹙眉说:“真的要洗啊,浴缸消毒了吗?”

阮决明已三两下除却衣物与首饰,只剩贴身的棉衫和暗红条纹的裤衩。他转身说:“不然——”

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你确定这个不是别人洗过的?”

阮决明见她毫不掩饰地嫌弃表情,挑眉说:“裴辛夷,你哪里来的毛病?”

裴辛夷对他翻了下眼帘,不情不愿地去除衣服。阮决明不自在地避开视线,褪去最后的遮蔽,又迅速地跨入浴缸。

裴辛夷哼笑一声,“装乜啊,你不就是这个意思?”

她这会儿不觉得冷了,像是要展示姣好的身段,慢吞吞地走近浴缸,还故意倾身去试水温。柔荑浅拨,荡起层层涟漪。

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微晃的胭脂色尖儿上。他喉结一动,握住她的手臂要将她往里倒拽。眼看就要闷入水中,她急忙举手作投降状。他这才放过。

裴辛夷步入浴缸,由冷入热的不适应令她轻微耸了下肩胛。她缓缓坐下,水位正好盖过她的锁骨。

“怎么样?”阮决明像个分享了喜爱之物的小孩,急于得到肯定,分明对方还未尝出知觉。

裴辛夷没说话,盯着他肩肘与锁骨的夹角窝。那儿有一道窟窿圆的伤疤,结痂已褪去,呈现出肉粉色,一些筋状的痕狰狞的痕攀附在完好的皮肤上。

阮决明低头一瞥,轻松地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正常。”

怎么不清楚这些因果报应,可她看不得他身上的疤。这么些年,他身上不知出现过多少疤痕。歉疚、懊悔、疼惜,道不明的情绪纷然涌来。闷得慌。

她无言地描摹伤疤,像是要在心口印出与之毫无二致的痕迹。

“怎么了?”阮决明伸手去碰她的脸颊,带出轻微的水花。

水花溅在了眼睛上,她下意识偏头。看了会儿模糊的倒影,她这才得以开口,“南星讲你才出院。”

既出声,仿佛添了几分勇气,她小心翼翼地倾过去,抬手覆住了那道疤痕。

阮决明扯了下唇角,“已经好了,不痛。我冇事,真的。”

他盖住她的手,缓缓带离伤疤,一轻一重地揉捏把玩。他掀起眼帘睨着她,促狭地说:“裴辛夷,你不会有这方面的嗜好吧?”

“……就是有又怎样?”裴辛夷抿了抿唇,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靠上去,以被热气烘得发干的唇贴上伤疤。

阮决明不自在地抬起了下巴,“不要这样。”

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鼻尖蹭着,唇珠抚着,她在伤疤上绕了好久,沿着普鲁斯海峡般漂亮的胸骨上凹,一路去到脖颈。

倏地,水下探出他的手,掐住了她的下颌。抵在下巴上的掌窝的积水溢开,顺指尖划过她的脖颈,落入显露于水面之上的沟壑。

裴辛夷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我……”

阮决明反手扣住她的后颈,令她整个人倾倒。手来不及寻找着力点,唇印上唇。

闷热而潮湿的狭小空间,充斥酸涩辛苦的草药气味,每辗转一次,似乎就愈浓一分。如同被草药熬煮,压抑又隐忍,谁也不偃旗息鼓。

他的苦痛比她少么?可他不需要突如其来的怜悯,正如她也不需要一样。

原始的恨意忽地蔓延,他往下探寻,转而摩挲。愈恨愈是极尽耐心,让她期盼着期盼着,却得不到。让她承受他过去所承受的。

“给我好不好?”她在他耳畔缓而轻地说。

被枝叶轻扫脊背一般,他蹙起眉头,无法忍受似地指引她的手握住了比这药浴还浓稠的野望。只愣怔一瞬,有薄茧的手就开始动作,她像孜孜不倦的学生,轻声问:“这样可以么?”

浸得发皱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划过鼻梁,像是要辨别出真实的模样。在抚过唇的时候,她咬住了他的手指关节,牙齿一张一合,敲击出字符。

饮鸩止渴,终究抵不过渴望。水波荡开,他托着她坐下。痛感是刹那间的,而后不加以节制的拍合袭来,似要将分别的每一个难眠之夜的愁绪诉之。

灰蒙蒙的光线穿过原始的窗户照进,尘埃纷纷扬扬。他们如尘埃一般轻飘飘地下落,最后不存在于这个肮脏黏腻的世界。

重新呼吸清新空气的时候,裴辛夷打了一个喷嚏。身后披来一件大衣,她转头说:“雪下大了。”

阮决明轻“嗯”了一声,替她拢平整大衣的驳领。

雪洋洋洒洒,宛如给回廊的门装上了轻晃的细碎的珠帘。后院里盖了一层浅浅的雪。

裴辛夷突然生出意趣,探出皮靴踩上在雪上。雪还很浅,听不见一点儿咯吱声。

阮决明难得见她小孩模样,眼角眉梢皆蕴了笑意,“走吧,仔仔们该在等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