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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兰明歌(200)

作者: 也稚 阅读记录

安静地眺望了好一会儿,裴辛夷轻声说:“我不知道越南有这样的地方,也好像从未这样看过日出。”

阮决明以下巴她的颈窝,胡茬的刺痒惹得她嗔怪。他笑了一声,“想不想出去走走?”

“好啊。”裴辛夷说,“不过我先洗个澡。”

阮决明想起什么似地说:“下去洗吧?”

“下去?”

阮决明不答,只让她穿衣,好像是要做一件很神秘的事。

*

雪还很稀薄,他们没有撑伞,很快就走出度假小镇,踏入仅徒步才能穿过的狭窄而泥洼的山路。周遭的山色融入雾色,崖壁下溪流潺潺,给人缥缈而不在凡尘之感。

“好不好走?”阮决明走在后头,一手虚护着她右臂,以防她不甚跌落下去。

裴辛夷转头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我又不是菀菀。何况,菀菀也不需要你这么护着。”

本来是好心,却被这样戏谑。阮决明收回了手,却还是放不下心,亦步亦趋。

虽说香港那样的繁华都市,山路上偶尔也能见着狂奔的野猪,可到底比不上真正的自然山野。

沿途的风景清新而秀丽,视野开阔时,还能望见远处笔架似的起伏的小山。近处,植被茂盛,绿意之中点缀着不知名的花儿,雪落在花儿上,悄然融化。

阮决明没话找话,指着一些草木问裴辛夷认不认得。

裴辛夷只认得些常见的适合养于庭院的植物。她实在匮乏生活意趣,只晓得昂贵的手工制作产品。例如香氛蜡烛,她可以说出前中后香调,却不知原料本身的模样,更不消说培育环境了。

不论经历了怎样的曲折,她始终是个在精英主义教育和被消费主义裹挟的社会里成长起来的贵小姐。

阮决明像乐于做科普的植物学博士一般,说着这是什么树,那是什么花儿,可以用来做什么。裴辛夷应得有些敷衍,还说:“知你博学多见,就不要同我炫耀了。”

阮决明轻笑一声,“怎么成了炫耀?”

“欸,我们小时候在森林里还迷路了,现在你长了见识,了不起是不是?”

阮决明哑然,笑着摇头。

裴辛夷又说:“你记不记那位阿公?走好远,我们就只遇到这么一位好人。”

“记得。”

密林的尽头是一道跨小河的吊桥,裴辛夷踏了上去,叹息般地说:“也不知道那位阿公现在怎么样了。”

阮决明静默片刻,说:“他去世了,九二年的时候。”

裴辛夷预料到了,还是感到莫可名状的惋惜,“可他年纪并不大……”

“你有冇听过一句话?”

“……”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阮决明扯了下唇角,似是自嘲。

裴辛夷默然,轻声说:“冇错,好人不长命。”

阮决明以轻松地语调说:“所以咯,我这样的祸害要活很久的。辛夷,你要和我一起活很久。”

“嗯。”

穿过吊桥,抄小径走过一片梯田,二人来到萨帕的街市上。

茫茫的雪落下,沿街的房舍屋顶被盖了一层轻薄的白色,松柏探出来的枝桠与树梢亦覆上了些许,好似沾了霜糖。

石砌的旧式民居堆挤,路上的青石板坑坑洼洼。起早的着少数民族衣装的男女们,有的扛着背篓往石板阶梯上走去,有的席地而坐,身前的传统编织的毯子铺陈了手工艺品。还有小孩在追逐,好不快乐。

宛若在影集里看到过的四五十年代的中国西南少数民族村镇风光。

阮决明说:“萨帕过境就是云南。不是我炫耀,你该补习地理知识了。”

裴辛夷没接腔,心道姑且让他扳回一局。

二人在一栋沿崖修建的房舍前停驻,坐在门口的阿婆忙放下手工,热情招呼。裴辛夷这才知道“下去洗”的意思是体验当地特色的药浴。

街市里有不少经营药浴的家庭式洗浴店。阮决明此前来过这家,说这是环境最不错的。

裴辛夷报以期待,却在一分钟后就落了空。阿婆领他们来到回廊尽头的房间。

空间狭窄而低矮,四壁是黄棕色的泥覆的墙,小小的窗户像是被随意凿开的,悬在墙的高处。浅黄岩石打磨的浴缸横几乎撑满了空间,仅余下角落放置物架、矮凳和银盆。

如果没有浴缸,裴辛夷会以为这是在影片里见着的上上世纪的监狱。

裴辛夷看向阮决明,似在用眼神问:“你确定?”

阮决明说:“试试咯。”

洗浴店的伙计们提着沉甸甸的铁桶走来,合力将灰粽的浑浊药液倒进浴缸里。来回数趟,将浴缸的水位填得差不多了,门被关拢。

氤氲热气,弥漫着草药的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