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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兰明歌(15)

作者: 也稚 阅读记录

裴辛夷受不了这声响,放下行李箱,捂着耳朵,面朝墙而站。

好一会儿,闹声小了下去,耳畔传来一声“喂”,突如其来又这么大声,手抖了一下,她冷冷睇过去。

阮决明垂眼,弯起单边唇角,“稀奇,你也会被吓到。”

裴辛夷往他那边偏了些头,呼吸若有似乎的摩挲着他的耳垂,“故意让人送鞋,你就不怕阮太知道?”

——为什么让我知道阿梅是你的人,就不怕我说出去?

阮决明笑说:“点解会怕?”

——知道你不会说。

周围无人听墙角,就算有人听,也不会懂他们的轻声哑谜。

裴辛夷抬眉,“这么肯定?”

阮决明只说:“该出发了。”

他们分开,如同初认识的人礼貌寒暄后分开。

*

凌晨三点,鞭炮声渐隐,人们涌进厅堂。裴繁缕抱遗照,由阮决明及过去受重用的七位属下,共八人一起抬棺。前有开路人,举引魂幡,持法器,敲锣打鼓,抛撒纸钱。后有随行者,长长队列朝山下蜿蜒而去。

裴辛夷走在随行队伍的中上游,前面是拿花圈的佣人们,再前面是抬棺的人。借着浮动的灯火,她看见一点儿他的背影,肩抬棺材,沉稳有力。

方才人人都在院子里准备出殡事宜,裴辛夷趁机查探了宅邸其余的房间。

恰如预想,夫妻分房睡,阮忍冬住在一楼,房间宽敞,窗户朝东。逝者的物品在下葬后才会处理,因而房间还保持原状。在裴辛夷看来,这间房实在简陋,装潢寡淡无味,只有红绿菱格的花砖有那么点儿向美靠拢的意思。

她打开任何可以打开的柜子、抽屉,什么都没发现,不禁感到无聊。之前在裴繁缕的房间,她在书柜的暗格里发现了各式各样的“玩具”,此时期待着更新奇的发现。好像一个非得窥探他人隐私的变态,其实她只是想找到一点儿与阮忍冬的死有关的痕迹。

无性无爱的婚姻可能是杀人动机,但裴繁缕太软弱,单凭这一点绝不敢杀人。在船上时,阿梅故意透露了裴繁缕遭受家暴的事,裴辛夷无法直接检查她身上的伤,一时不能轻信。

最后余下床头一侧的小门,裴辛夷转动门把,发现门上了锁。世上所有的禁止都是引诱,越是禁忌越是令人向往,打不开就是让人想法儿打开。她拿出一把钥匙,轻巧地开了门。

“浴室”暗不透风,借着火柴的光勉强看清。里面至多能并肩挤下三人,一面墙上悬挂着各式皮具与绳索,下方的小桌上整齐摆放着其他的器物,从锥刺到球体应有尽有。BDS-M,她对这个群体有朦胧的概念。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一个人的癖好也决计是不该被歧视的。

裴辛夷与阮忍冬打过交道,清楚他有施虐的倾向,但没想到的是,这些器具里还有插入式的——他可能喜欢男人。

裴繁缕知道这个房间吗?还是说这个房间是为裴繁缕准备的,女佣们以为的家暴其实是性-暴力?阿梅故意透露是为了让人以为裴繁缕有充分的杀人动机,所以凶手不是裴繁缕?

既然阿梅是阮决明的人,那么这一切都是他故意掀给她看的,甚至可能包括那间房。

为什么?

有太多谜题。

“裴小姐,望乜嘢?”

狭窄的下坡路上,南星与裴辛夷肩膀就快要挤在一起。听见他发问,她从那背影上收回视线,说:“看我的帽子还在不在。”

来时她戴了软呢帽,却因为有的人弄丢在山路上。

南星听出她话里带刺,笑说:“我替刀哥赔你一顶?”

“不必。”

“还是我帮你拎行李吧?”

裴辛夷这回好好看了南星一眼,“你们是不是以为女人做乜都要依仗男人?”

南星无言。昨夜去送药,他就知道裴小姐很难搞,可刀哥偏要让他好好照顾裴小姐。大哥,白话里是“大佬”,大佬的话不能不听。

他说:“我只是睇你受了伤,不方便。”

“方便。”

南星彻底无话,拎着油灯,仔细看路。

*

重重灯火映照,简陋的码头亮如白昼,人们依序上船。先坐船去西贡,再乘专机飞往河内,最后换车往莱州走。全程一千多公里,由南向北。

西贡到河内就有七百余公里,裴辛夷庆幸这一段不走陆路,否则这一趟真成了倒回的故地重游。

一九八六,越南政府下令改革-开放。海峡那边,关于“船王”正房的新闻登上当地娱乐报纸头版头条。

裴家长子在法国里昂因车祸去世,长女痛失爱子,大太病逝。

记者不知道没有写的是,大房幺女孤立无援,几度自杀未遂,最终被父亲“空投”到河内的良叔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