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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书生(64)

作者: 诉寒江/云舞寒江 阅读记录

黑暗里的光,如此微弱却倔强,恰如流萤之名的由来。

樊渊独自走出去一段路,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路边的灯笼沉默不语。

他不知齐王因何起意,却懂得自己为何动摇。

孟君行临死前那段记忆里,充斥着看厌了的红色与黑色,死寂而沉默,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没有一刻不厌恶这些,但无论陷入各种深渊却固执地坚守自己的原则。

他没试过挣脱黑暗,他融于黑暗,依旧心有微光,始终在与暗黑做斗争,只求无愧于心。他遵循着自己心中的标准,划出自己的仁义礼智信,然后坚定地行于黑暗。

他喜欢“流萤”这个名字,不照它人,独善其身。

也曾以为在黑暗中隐匿却绝不屈服,就是“流萤”存在的意义。

这位真正的流萤创始人告诉他了不一样的答案。

齐王这人身上却有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同样是染着血色与夜色,比之死寂,那是如此的鲜活明亮,像竭力燃烧自己的柴火,用尽一切地追逐光明,试着离开黑暗。

齐王的“流萤”,即使身仅有微光,也要倾尽所有成就一片光明,就算染上血与夜也不放弃追求光明的资格。

如梦初醒,心有所撼。

利益好处之类的不过是加深巩固决心的条件,最初让他动心的,正是这样的一颗心。

模模糊糊摇摆的灯笼搅混了视线。

朦胧恍惚的街道上,零星窸窣响起风声阵阵。

他循声望去,遥遥游离地凝视着墙角。

他忽而就笑了,俊秀的眉眼流转着清浅风流:“出来吧。”

樊渊抬手,朝那个方向伸出了一只手,指尖衬着即将破开的天光,朝服下里面罩着的轻衣袖口的三叶流云优雅如故。

前世今生,他总得活得不一样才算有滋有味。

君行在邀请他一起。

这个认知让程斐瑄不由屏住了呼吸,他当然无法拒绝这种可怕的诱惑。

他甚至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走出去,然后在樊渊柔和的目光下,牵住了那一只手。

层层推开的涟漪,越推越广泛,最后肆意生起无法抑制的波涛。

第一章 山呼万岁遇扶罔

当程斐瑄真的牵着他的手,然后两个人一起在路上同行的时候,樊渊才慢一拍地意识到自己做出了怎样一种决定。

不过决定既然已经做出,也没有反悔的必要,后悔这种事只是浪费时间,直面问题并去解决它才是樊渊一贯的作风。

“君行……”程斐瑄忽然低声唤道,暗含着些许担忧和某种莫名而来的杀意。

樊渊不动声色向旁边看去,一个早起的老者佝偻着身子在扫去门前的落叶,他对着赶赴早朝的各色官员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对他们投入太多关注。

程斐瑄和樊渊的双手被宽大的衣袖遮挡,一眼看去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樊渊穿的是六品青色朝服,程斐瑄穿一身绯袍,乃四品及以上的官员所穿,按制他也是可以穿的。这个品阶的官员大多都是乘轿到宫门口,因而看程斐瑄路过的时候这个老者也就多看了一眼。

老者当然不晓得这多看的一眼,倒是惹来了点麻烦。

终归程斐瑄所穿的,上绣并非鹤雀雁之类的禽鸟,也非狮虎豹之类的走兽,而是四爪龙纹。明眼人自然能看出他的身份。

程斐瑄自家知自家事,他可是一切自命清高的文人士官所深恶痛绝的角色,无论谁和他搭上关系被认为是齐王一脉,只怕就得被朝堂彻底孤立。

当年杨述那是被冷落太久了,铤而走险来示好,最后还不是被他一剑给吓跑了。

他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着樊渊的名声,连去樊渊府上都得偷偷摸摸。

今日能这么一起光明正大地走上一段路他已经是知足了,他私心里忖度着不能让樊渊被他的名声拖累。

“无妨。”樊渊瞥了眼老者,老人也再次看了过来,樊渊没有任何遮掩心虚,还对温和地对老者笑着点点头,继续若无其事地拉着程斐瑄往前走,低声笑道,“且不说这光亮,老眼昏花能看清什么,就说说这被认出来传出点什么又能怎样,以后的时间长着,你能确保没有半点风声?”

程斐瑄心里那存着的那点凶狠念头一下全被消磨干净了。

嗯,君行说的都是有道理的。尤其这个“以后的时间长着”,特别有道理,我喜欢。

樊渊微微挑眉,看着又突然心情愉悦起来的程斐瑄,试着回想自己刚刚究竟说了什么能让他如此反应。

奈何樊渊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哪里不对,于是便干脆搁置不管了。愉悦就愉悦吧,虽这样的莫名其妙有些奇怪,但有时还挺省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