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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的文章(8)

看来这小子很能忍疼,是真正吃过苦的主。

虞师军纪严明,但还不至于因为一次未遂的械斗把师长的亲信打成这样。我搓一搓指尖上的血,问他是不是师座叫他过来的。张立宪说师座让他过来道歉。

我凑近去看着他嘻笑:“师座让你一个人过来道歉?”

张立宪眉梢一挑,森森然又抹上那层兵伐气,他说:“是老子起得头,老子一个人来……”

“得了吧,那几个也打成你这样了?”我一针见血的戳穿他,他眸光跳了跳,大概是没得反驳,索性闭上嘴一声不吭。

夕阳日暮,他赤裸着上半身站在光线迷离的山野中,有一种奇异的诱惑力,混合着野兽的原始吸引与军队极度禁制的色彩。我拍拍脑袋转过头去不看他,我问他:“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你觉得我有办法。”

“后来。”他回答得很含糊。

“所以,你们去欺负人小姑娘,那是为了把我吊出来,还是……”我不小心,烦乱中没有算清距离,抬手想指他就直接戳进他伤口里,他却以为我是故意的,硬撑着不动,牙齿把嘴唇咬得发白。

他说:“都有。”

这是一个不肯说谎的人。

我知道同样的东西在不同人眼睛里会有不同的感受,我不知道换个人看到这景象会怎么样,我只知道这对我……太诱惑。我血液里所有暴虐的疯狂的贪婪的因子都让他挑逗了出来。我手下用了劲,他终于变了脸色。

“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就道歉?”

“我,不应该,欺侮同袍。”他皱起眉头小心的抽气,缓解疼痛。

我喜欢他这个表情,或者我喜欢他有表情,悲也好,喜也好,痛也好,苦也好,我只是不喜欢看他冷冰冰刀锋似的样子。我收了手,一瞬间换了满脸的笑,他猝不及防,一脸无奈的错愕。

“真知道?”我凑得他很近,说话的热气都喷到他脸上:“对,知道是早就知道的,可那又怎么样呢?觉得我没用了,就往大街上一扔,觉得我有用了,就跪下来求我?”

张立宪是高傲的,眼高于顶,高傲的人理亏时只会有两种反应,一是无比的羞愧,二是无比的愤怒。张立宪曾经对我愤怒过,而现在他很羞愧,然而那羞愧中仍然有愤怒,他显然认为我得理不饶人。

“你觉得虞啸卿是天,他跪下来求我,我就得还给他一条命,是吗?”

他说:“不是。”

“为什么你们就不放过我?”

他说:“因为你是军人。”

“为什么要打南天门?”

他说:“因为一定要打。”

“我们会死在上面的。”

他说:“那就死。”

我拍了拍他的脸,我不问了。莫名其妙的,对着他说话我会忘记自己是谁,我会毫不控制的把自己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我是个看人下菜的主,烦啦喜欢绕,我就跟着他绕;虞大少爱撑着正人君子岳爷原大夫,我就配合他做小人;而张立宪,他直来直去,我不小心,会跟着把心亮给他看。

我沉默了一会,难得严肃,我累了,装腔作势也是一种消耗,我坐在地上看太阳一点点被大地吞噬。

我说:“你会很不值,你觉得我们是灰一吹就没了,其实你也不会比我们好,死了也是一堆灰,你喜欢做筹码吗?别人的棋子,拿自己的命,换一个数字,啊……你喜欢这样?”

他说:“他不是。”

我反应了很久才明白过来,那个他是说虞啸卿,我笑笑,说:“你还真拿他当神看了。”

张立宪很愤怒的再说了一遍:“他,不,是!”

“好吧,他不是。”我让他的眼神吓住了,我其实也是个挺容易就会被人吓住的主,只要你真的够坚定。

可是……

“我劝你别犯傻,就算他不是,你家师座还有上峰,上峰还有上峰的上峰,师座上面有军座,军座上面还有委座……你看我像堆灰,他们看你也是一堆灰……”

“龟儿子,”他终于忍不住暴怒,冲过来把我压到地上,横肘压着我的脖子用四川话大骂:“老子敬你是个人物,还有三分血性,没得想到龟儿子给脸不要脸,老子打仗是为了杀日本人,上面烂透喽,你当老子不晓得嗦,上面烂透了老子就要跟到一路混?老子从北退到南,这里是最后一道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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