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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的颜色(17)

苏秦本就挟了一肚子的忧愤怒气,如今再被这没头没脑的话一激,若不是看在他没有半点武功,只怕早就一剑将他劈成两段了,饶是如此也是强压怒气,森然道:“你是谁?”

“我是谁,其实我也不晓得,只是最近有人告诉我,我应该叫做封遂。”

原来竟是个疯子,苏秦一身怒气无奈散尽,再也提不起兴致与他计较。

只是封遂却忽然低了头,皱眉道:“好痛。”他嘴里说痛,脸上倒没的半分痛苦的神气,却有一丝迷惘散不去:“好痛,我以前只晓得心会寂寞,却不知道原来还会痛。”

苏秦冷眼看他,却越看越觉得诡异万分,他自静静立在那里,月华像是可以穿透他直落到长街青石上似得,连那影子也比旁人淡去好几分。可是这人清澈澄明,纵然是诡异却也查不到半点阴气,显然也不似传说中的孤魂野鬼。

不过苏秦一颗心思,毕竟还是在性德身上,就算觉得这家伙有古怪,也是心中一闪而过。满心满念的又开始在想,他就这样逃了,却不知性德在那畜生手里受着怎样的苦。

赵千江将刑具一一排开,随手挑了一柄赤铁色的鱼鳞鞭,用粗糙的鞭尾划过性德胸前,看柔韧如珠玉的肌肤上泛出丝丝红痕,方狞猊的笑了:“你可知道今天我要怎么耍弄你?”

性德淡淡垂目,心里却忍不住冷笑,还能怎么样,不过是帮束、倒吊、穿刺、滴蜡……这几日来早就反复演过,哪里还有什么悬念,最多不同的是他情急时骂出的粗言秽语,可是总也离不开母猪、母狗、贱人……等等字眼,这个男人当真是没有什么创意的。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可以放过你?”

性德眼角一飞,忽然道:“你的烙火呢,怎么不拿出来?”

那个铁炉子足有好几百斤重,生起火来整个屋子都是盛夏,上次抬出来献宝,看赵千江熏得双目通红,汗流浃背,饶是性德这样冷心冷情的人也不免觉得好笑:真是辛苦。

还真是辛苦呢,就这样大呼小叫,上窜下跳,冥思苦想,苦心收罗,还要时时血气狂躁,暴跳如雷的……来折磨他?未免也太辛苦了一些吧。

周茹,周茹,你的手段退步了呢?想当年你一双翻云覆雨手搅得天下众生不得歇,无数人因你而惨然心痛,悲凉刻骨。

亏我全心戒备,想不到你竟派了这样一个愚蠢到无聊的男人来试练我!

早知如此都不必去嘱托楚然,平添一段俗事纷扰。

性德一向心无所系,于是万事看淡,但是今天他有些不高兴,不知道是昔日故旧后人怜悯的眼,还是真的厌烦了这个愚蠢的男人,他终于觉得有点不快了。

于是似乎该做点什么了。

周茹,无论你想看的是什么,我自为之,到最后至坏不过是灰飞烟灭。

反正在容若之前,万事万物不过如清风浩而过,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在容若之后,回忆里也不过只有一个容若不再随清风过隙,让他看到麦田的颜色。

现在既然有人要污这颜色,那有死又何惧,若麦田不再金黄,生有何欢?

赵千江难听的声音又在耳边叫嚣:“你这只母狗,老子干得你这么爽,哼几声来让爷听听!”

“呻吟有四百三十二种的组合方式,你要听哪一种?”性德缓缓看他一眼,赵千江的笑容一时僵在脸上,这是性德,这似乎又不是性德,似乎在刚刚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而他并不知道,只是忽得热血更往头上冲,他只觉得更疯狂了,更有一种冲动要将这人间至美的生灵撕扯至粉碎,要将所有人间的美丽撕扯至粉碎。

赵千江,我会带你去看这世界,我会带你体验人性所有的暴虐、残忍、背叛与狡诈,你很快就会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你很快会忘记这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当你醒来,你仍然自私,虚伪,暴躁而卑鄙,这不是精神疾病,就算是醒来后的长期催眠式心理辅导也不会有任何帮助,这会成为你的性格,你人生的标准,你将会残忍的对待每一个人,你不会信任任何人,你不会有任何朋友,而那时,你已经没有一个人工智能体在保护你不死。

性德微微一笑,这笑容恍然如梦,似无尽黑暗中的一点晶莹琉璃光。

第6章

苏秦急得一夜未眠,急得像一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团团转,第二天天方明,就睁着一双血丝斑布的眼睛,直奔万花楼,却想不到真的斯人已去,万花楼内外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