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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83)

楼仪拿冷眼瞧他:“这么点钱你还想买几升?天冷了,粮食又涨价了,你不知道吗?”

没多会儿,一袋包好的豆子就送了出来。楼仪往那男子面前一推,就准备招呼下一个客人了。

那男人捧起豆子,小小一袋,揣着压根没多少分量。他哭丧着脸道:“楼掌柜,这也太少了,再包点儿吧。”

楼仪不耐烦地挥手:“赶紧滚,后面人等着呢。”

男子苦苦哀求:“我家里有个孩子,这点实在不够吃啊。”

楼仪已经开始翻他白眼:“没钱就去挣钱!我们这里是做生意的,不是做善事的!”

男子一脸无助,在窗口磨蹭,不肯就此离去。粮铺外站着一个伙计,专门对付讨价还价的客人,见状走上前来,欲将那男子拽走。

然而赶人的伙计还没靠近,排在后头的一名年轻男子与一名少年忽然走了上来,挡住那伙计的路。

年轻男子走到窗口,语重心长地对那买豆男子劝道:“这位掌柜说得极是,做生意要讲规矩,多少钱便买多少东西。若他给你添了分量,其他的客人又该怎么办?”

买豆男子呆住,楼仪也愣了一愣。这说话的年轻人打扮虽然穷酸,面容却很清秀,说出来的话却非常中听。他连忙附和道:“就是!听见人家说的没有?有多少钱买多少东西。买了赶紧走,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年轻人转向楼仪,笑道:“掌柜做生意这么讲规矩,一定是个诚信人。”

楼仪被人夸奖,有些小得意,摸摸胡须:“应该的,应该的。”

买豆男子欲哭无泪。他拿不出更多的钱了,可这么点粮食带回去,家里人一定会饿得受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犹豫间,那年轻人又转回身来,向他伸出手,温和地问道:“介意把这包豆子给我瞧瞧么?”

男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自发地把豆子递了过去。

朱瑙用手托着,只活动手腕上下掂了掂,眉头便轻轻跳了一下。他又打开纸包看了一眼。一包豆子都不必细看,里头明显有好些发黄发黑的,还混了不少泥沙。

楼仪见到他的动作,不由一惊,警惕道:“你干什么呢?”

朱瑙将纸包重新包好,微笑道:“我瞧这包豆子分量不太足,是不是店里哪位伙计过秤的时候手抖了?楼掌柜既然是守规矩的人,想必是会将短缺的分量补上的。”

楼仪:“……”

事情变得太快,他目瞪口呆,正不知该作何反应,朱瑙又道:“掌柜不信么?拿盏秤来秤一秤便清楚了。一升豆子三斤重,可这里头装的只有二斤六七两。”

楼仪还没来得及说话,店里有个幺秤的伙计听见外面的动静凑过来看热闹。朱瑙身边的少年忽然撑住窗口一跳,长手长脚,竟然将那伙计手里的秤给抢过来了。

楼仪惊呆了,拿秤的伙计看着自己空了的双手也呆若木鸡。

朱瑙动作娴熟地把豆子往秤盘里一放,秤砣一拨,正正好好,二斤六两,与他估算的一点不差。他笑了笑,将秤盘推回柜台上:“掌柜你瞧,这分量的确差了。”

周围一片哗然。

这铺子原本就是朝外的,几人在窗口耽搁了这会儿,后面排队的、路上的行人,陆陆续续围了不少人看热闹。都开始指指点点。

楼仪脸上一阵青一阵紫,回头先呼了那伙计一巴掌:“谁让你过来的?”

那伙计哪知道外面有人身手那么好,还会夺秤盘,可怜巴巴地捂住头,赶紧拿了秤回去了。

楼仪又转过身,瞪着朱瑙。

店里缺斤少两他当然知道。称重、包装都在店里捣鼓,而不在客人面前进行,为的就是在这斤两和质量上做文章。这是店里的老把戏了,本来没什么,可坏就坏在朱瑙方才恭维的那番话他给应了。若是他现在翻脸不认,实在有点打自己的脸。可他要是认了,几两粮食他倒是不在乎,以后人人来闹可怎么办?

他又气又恼,恨不能把挑起这事儿的朱瑙给生吞活剥。他犹豫片刻,一狠心,终是舍弃了面子,无赖道:“谁缺斤少两了?一定是你们动了手脚!”

朱瑙淡定道:“掌柜,这话可不公道了,粮食是你递出来的,秤是你伙计的秤,我们能在哪里动手脚?”

楼仪气得牙痒痒,又开始胡搅蛮缠道:“你们肯定是一伙的,你们想讹诈我?来人啊,把他们赶出去!”

早在旁边等着的伙计忙上前来,伸手就要去拉朱瑙。然而他的手还在半空中,却被程惊蛰捉住了手腕。那伙计颇为诧异,想把自己的胳膊拉出来,然而程惊蛰的手竟如铁钳一般,捏得他纹丝不动。这伙计见程惊蛰明明是个少年,力气却如此之大,不由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朱瑙摇头:“掌柜的,我瞧你长得仪表堂堂,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

楼仪:“……”他宁愿这人跟他骂起来。可这人这么说话,反而比骂人还要讨嫌。他要是坚持不讲道理,不就否决了他仪表堂堂么?还让不让人好好耍无赖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错如此分明的一件事,围观者心中自然有数。终于有人看不下去。

一名老者站出来道:“小伙子,你是异乡来的吧?这家粮铺一向如此,买的东西要不缺斤少两才是见鬼了。”

老者起了这个头,立刻有更多人加入声援。

“我上次买了三斤米,也少了我三两。我找他们问,他们死活不承认,一样倒打一耙,说我讹诈他们。”

“我也是我也是!我每回都买五斤面,他们给的量越来越少。从前买一袋能吃俩月,如今买一袋刚一个月出头就吃完了!”

“缺斤少两算什么?每回粮食里还掺一大把泥沙呢。有这么做生意的么?”

“就是就是。价还成天涨,根本就是奸商!”

这城里最大的粮铺就这么一家,集市里小商小贩的东西少的抢到抢不到,因此城里大多人都在这里买过粮食,也都吃过亏上过当。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本只是为了公道说两句,越说越群情激奋。

眼瞧着事情快要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楼仪终于忍无可忍,高声呵斥:“不买的就全都给我滚!!再在这里闹事,我叫官差来把你们全抓起来!”

此言一出,哄闹的街上瞬间安静了下来。人们面面相觑,露出恐惧神色。

楼仪见此招有效,立刻趁胜追击:“滚!全都滚!有本事永远别来买粮食,饿死也没人管你们!”又指着那买豆男子道,“你带头闹事,是不是想坐牢?!”

那买豆的男子顿时惊恐不已:“不、不,我没有,别让官差抓我……”

他后退几步,想起什么,一把夺回朱瑙手里的豆子,战战兢兢道:“我我我,我不要了。我先回去了!”

朱瑙和程惊蛰皆是一怔,微微皱眉。

那男子抢回豆子,转身就跑了。程惊蛰欲追,朱瑙按住他摇了摇头,他便没追过去了。

众人仍围在店外,楼仪嚣张道:“他都走了,你们还有谁想闹?不怕官的尽管来!”

事主都已离开,此事终究无公道可讨。人们互相对视,激愤的情绪退去,剩下的是隐忍和悲哀。

人们渐渐散去了。

散去的不止是围观的人,还有原先排队购买粮食的客人,亦随之一同散了。人们早就知道这家粮铺不厚道,可因没得选,也只能忍着。然而今日这一闹,他们虽无法讨还公道,压抑良久的愤怒却爆发出来。凡还有气性,又暂时不至饿死的客人大都负气离去,用他们的方式表达抗议。

楼仪原本见闹事的人群散开还挺得意的,可扭头一看,发现客人也都走完了,愣了一愣,登时又火冒三丈。他“唰”地回头,狠狠地瞪着朱瑙和程惊蛰。

“你们是不是来找茬的?”

朱瑙一脸无辜。这还真冤枉他了,这店差成这副模样,缺斤少两,质量低劣,掌柜伙计还嚣张跋扈,客人不是他赶走的,谈何找茬呢?

楼仪磨牙嚯嚯:“要不是为了找茬,你们不买东西,到这儿来干什么?!”

朱瑙眉峰一挑,笑道:“买东西……倒也可以买。只怕生意太大,你这掌柜做不了主。”

楼仪愣住。

他呆了片刻,又气又恼,斥道:“穷鬼快滚!老子什么都不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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