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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458)

田畴怔了良久,鼻酸眼热,应道:“是!”他跪着再次向朱瑙叩首,郑重道,“多谢陛下!”

朱瑙道:“爱卿不必多礼,起来吧。”

田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素知朱瑙胸襟宽阔,却没想到,朱瑙竟有如此容人之量。若只为了做给世人看,朱瑙大可将陶北和上官贤风风光光地下葬。可他竟愿依循他们生前的喜好。如此器量,绝非凡人可及……

田畴没有立刻告退,他低声道:“臣会即可派人前往冀州与徐州,为陛下早日收服河山。”

如今虽说陶北已死,但各地还有不少梁国的残余势力。徐州好说,那里本就是田畴的旧部;至于镇守冀州的高洪,他也是陶北的心腹,未必肯服朱瑙。但有田畴出面,劝降高洪的把握便大了几分。

朱瑙道:“那便辛苦爱卿了。”

田畴又行一礼,转身退下了。

=====

风和日丽,淮水平静,照映出两岸郁郁葱葱的树林,正是一片大好风光。

谁也没有注意到,南岸的树林里站着一名男子,目光贪婪地望着河的西南。

这男子正是马束,而他所站的地方乃是淮南,淮河的对岸,便是徐州。

不多时,一名亲兵气喘吁吁地跑进树林:“马将军!”

马束回头问道:“什么事?”

那亲兵道:“方才、探子来信,说是,蜀军已经攻入邺都了!”

马束大吃一惊:“邺都破了?这么快?!”

蜀军离开河南才多久,竟然就已经闯进邺都了,这简直是势如破竹啊!

“是、是啊!”亲兵道。

马束皱眉在原地转了几圈,咬牙道:“既如此,不能再等了。我们马上点兵,今夜便攻入徐州!”

亲兵惊呆了:“什、什么?”

第296章 各谋前程

数月前,马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说动韩如山,将他外放到淮南,并允许他自行筹建军队。

马束那时向韩如山说,他的目的在于徐州,只要能夺下徐州,就能为陈国增加一道保命符。不过韩如山没怎么放在心上。韩如山之所以答应将他外放,一来有些被他说动,想给自己多留条后路;二来让他去巩固边防,对延长陈国的寿数也许有作用;三来这马束为人极不安分,将他外放出京,大家都能得个清静。

实则图个清静或许是韩如山和江宁府的权贵们最主要的目的,然而马束确实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他来到淮南后,立刻大刀阔斧地揽权,只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竟然真的拉出一支军队来!

不仅如此,几个月里,马束一直将目光瞄准徐州,在徐州暗中发展了不少耳目。由于田畴被调离,而徐州的守军又以为他们和陈国是盟友,疏于防范,完全没发现马束的这些小动作。

原本马束还想再过一段时间,他在徐州暗中笼络更多势力,也将军队训练得更厉害,届时里应外合,就有更大把握夺下徐州。然而蜀军一路凯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梁国,速度之快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也让他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他知道,田畴已经投降朱瑙。很快,朱瑙就会派人来接手徐州。到了那时候,他再想夺取徐州将会变得更难!

唯有如今,正值权利交迭之际,梁国覆灭,徐州的守军又还没正式被蜀军接纳,他们不知自己为谁而战,必然毫无斗志。这是他夺取徐州最好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次,以后就很难说了。

不过他下令攻占徐州的命令太突然了,就连他的亲兵都吓懵了。那亲兵震惊道:“建武将军,这怎么、怎么忽然要开战了?”

马束见他满脸无措,不禁皱了下眉头。

他义正言辞道:“我早就说过。蜀人狼子野心,如今既已灭了梁国,他们很快就会对我们陈国下手了!徐州乃是江南之门户,我若不能尽快夺取徐州,来日蜀军必会从此地渡河南下!一旦蜀贼来袭,他们会夺我们田地,占我们家财,抢我们妻儿,逼我们为奴!我们身为江南儿郎,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自从在淮南组军后,他没少向部下渲染蜀人粱人都是穷凶极恶的洪水猛兽。江南是小富即安之地,人们生活富足,并无向外攻战的野望。想要激起士卒们的斗志,也只有煽动他们的恐惧与不安了。

果不其然,他这一番话说完,亲兵想到家乡被蜀军攻占后自己会遭受的种种悲惨,不由咬牙道:“是,将军,我明白了。”

马束亦知对战事有所顾虑的人恐怕不止他一个,自己想要顺利夺取徐州,还得再多下一番功夫。于是他道:“走,我们一起回去,将军队聚集起来,我要亲自激励全军!”

说罢就向树林外走去,亲兵也连忙跟上。

“建武将军心系百姓,真是忠勇之人啊!”亲兵由衷钦佩地感慨道。

马束的境遇他们都知道,就因为出身不好,马束在朝廷里总是得不到重用,明明立下大功,却被再三打压。可即使如此,朝廷里的那群权贵们都在醉生梦死,却只有马束在边境辛勤练兵,以筹备抵抗敌人的入侵。马束为了陈国可谓鞠躬尽瘁,是千载难逢的忠臣良将。

听了这样的夸赞,马束慷慨激昂道:“我既是江东儿郎,便该镇守沙场,让江东父老乡亲们能安枕而卧。守卫家土,我等义不容辞!”

亲兵被他感动,顿时也热血沸腾。

然而马束转过脸去,那动容的神色转瞬即逝,只留下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讥笑。

徐州是江南的门户不假,他拿下徐州,就能守住江东的西北大门,减缓敌军进攻江南的脚步。可他这么做,当真是为了陈朝的长治久安吗?——开什么玩笑!连韩如山自己都做好了被灭国后从容赴死的准备,他马束是疯了还是傻了,要为谢家柳家那群权贵的江山鞠躬尽瘁?!

陈国不是他的,荣华富贵轮不到他。那他也不是陈国的,他绝无可能为陈国守节!

而他勤勉练兵,夺取徐州,并不是为了常保江南,只是为了他自己而已。

他心里很清楚,一旦蜀军来袭,谢家柳家那些权贵们在江南根基深厚,势力庞大,蜀人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仍要用他们来维持统治。可他马束呢?他空有一个建武将军之名,手中却无实权。蜀人那里大将如云,凭什么高看他一眼?他又是亡国之臣,恐怕归降蜀国后的待遇只会比在陈国更不如,他将再无出头之日。

他又岂能甘心就此沉沦?因此,他必须要在蜀人到来之前做出一番成绩,让天下都知道他马束的大名!只有这样,将来蜀人来收服陈国的时候,他才有谈条件的资格,他才能成为下一个谢无疾、黄东玄!

而他手下的士卒们全然不知他们只是主将眼中向上攀爬的台阶。在马束极富煽动的话语里,他们已做好为江东父老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了……

……

……

夜晚,徐州军营里火光逐渐熄灭,士卒们都如常歇下了,唯有主将营里仍然灯火通明。

军官们围坐在桌旁,神情严肃。

他们也收到了邺城被蜀军攻破的消息。

“没想到会这么快……”一名军官低声感慨。

桌旁传来接二连三的叹气声。

这里坐着的都是田畴的旧部,在田畴决定向朱瑙投降时,已紧急给徐州驻军传令,让他们赶走了所有陶北的人马。可即使如此,当了这么久的梁国臣子,如今眼见梁国覆灭,他们心里还是免不了难过的。

然而帝位即将易主,让他们感到忧虑的,主要还是他们自己的前途。

“田公怎么就这么降了呢?”一人忍不住出言抱怨,“他这一降,叫我们可如何是好?”

“是啊……”另一人出言附和,“纵使战况艰难,田公为何不先退回徐州,与我们共商对策呢?如今他轻而易举归降了,蜀人却会如何对待我们?”

席上众人面色愈发沉重。

他们中的不少人对于田畴都有怨言。怨言不在于田畴叛梁投蜀——梁国大势已去,陶北又令人寒心,叛了也就叛了——而在于田畴投降得太快,没有事先跟他们商量。

他们身为田畴的部下,前程都系在田畴的身上。如果田畴都不能得到朱瑙的器重,那他们这些部下就更别说了;可就算田畴被朱瑙重用,他们能否得到朱瑙的信任也不好说。蜀国不缺兵马,他们又不是朱瑙的嫡系,被猜忌打压在所难免。他们这么多年可是亲眼看到陶北是怎样对待那些降卒杂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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