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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174)

此刻挟持贾聪的不是别人,正是卫玥。他这几天带着人以各种身份接近刘不兴的军营,打听了不少军营里的消息,而最引起他兴趣的便是这个贾聪。他听闻是因为贾聪的建议,薛宝灰才会向朝廷上书请命;又听闻贾聪曾反对刘不兴入蜀,还建议他南下桂柳,只可惜这意见最后没被刘不兴采纳。

若传闻属实,这贾聪可是个极厉害的人才。这样的人朱瑙想必也会感兴趣,就算朱瑙不感兴趣,也不能再将他留在刘不兴的帐中,否则后患无穷。因此卫玥在对贾聪的习性做了一番调查、知道贾聪每日午后都会独自来河边行走时,便冒险地亲自来了。他要试试这贾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决定是杀了还是掳过去交给朱瑙,又或是做其他安排。

这几日卫玥也调查了刘不兴手下的其他重要人物,他问贾聪这个问题,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贾聪的态度。而贾聪回答的与他调查的相一致,可见贾聪说的是实话。

卫玥道:“你还真说了啊?你这可是通敌之罪,你通敌不怕被处死么?”

贾聪道:“我说了是通敌,不说你也要杀我。既然横竖都是死,何不多活片刻?”

卫玥挑眉。从他挟持贾聪以来,贾聪就没有过明显的抗拒和抵触,甚至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似的。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片刻后,卫玥又问:“那我再问你,你方才说的那些军官,有哪些人对刘不兴忠心耿耿,不可能背叛他?又有哪些对他有贰心,可以煽动离间?”

贾聪想了想,道:“只有戴史、王斯对刘将军最忠心,其余都算不得死忠。最易于离间的当属周葵、杨何、姜石。”

卫玥饶有兴致道:“又这么老实?贾参谋,你这要不是在诓我,难道是早就有心叛变了?”

贾聪淡然道:“贾某胆小贪生,惜命而已。”

卫玥看着他若有所思。他方才说的属不属实,再花力气到军中调查一番也能弄清楚。看他这态度,不像是在说谎。而他为何会如此配合呢?

卫玥笑道:“贾参谋,我听说你有许多高明的建议都没有被刘不兴采纳,在军中你还遭到小人的嫉恨和排挤。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想必也看得出刘不兴目光短浅,非可造之材。你在他军中任职太屈就了,是不是早就有心来投奔我们成都府?既如此,你怎么不早给我们传个信?也省得我来劫你了。”

贾聪平静道:“阁下误会了。贾某虽胆小,并非卖主求荣之辈。若非阁下今日以性命相胁,贾某也无意如此。”

卫玥又是一愣,旋即乐了。这贾聪果然非常聪明,不光聪明,还活得很透彻。胆小惜命虽是缺点,却也是人之常情,并非死罪。而卖主求荣才是真正致命的缺点,不管此人有多聪明,若他是个卖主求荣的人,便是朱瑙这样的妄人恐怕也容不下他。

卫玥本都想把刀从贾聪脖子上挪开了,想了想,还是继续架着了。免得他不受到性命威胁就不肯再老实配合。

卫玥道:“贾参谋,你可知道我今日问你这些话的用意何在?”

贾聪答道:“朱府尹想离间刘将军的手下,让他们弑主。一旦刘将军死了,军中势力分化,朱府尹便可轻易吞并。”

卫玥十分欣赏地点头,笑道:“没错,贾参谋果然绝顶聪明!“

正如贾聪所言,刘不兴是非死不可的。但此事又不是只要杀了刘不兴就能成那么简单。这里毕竟是五千兵马,若真成了一盘散沙,失去控制,很可能会和从前那两万乱军一样到处烧杀抢掠,破坏治安。因此最好的方法是策反刘不兴手下的一些军官,让他们动手去杀刘不兴。这样一来,刘不兴虽然死了,军队却也不至于彻底溃散,而是分化成几个小的势力。那时朱瑙再出手收编,也不会吃了不消化了。

卫玥道:“贾参谋,既然你也有心,此事便简单多了。我希望能由你出面,去策反那些军官。”

按照原本的计划,卫玥得带着人慢慢接近混进刘不兴的军队,调查清楚军中的各种人际关系,找出易下手的人,再想办法威逼利诱。此方法虽好,却也麻烦耗时。没想到今日遇上一个郎情妾意的贾聪,他本就是刘不兴军中的人,由他出面,此事就容易多了。

贾聪道:“这恐怕不行。”

卫玥一怔,问道:“为什么不行?”

贾聪道:“此仍是卖主求荣之事,我做不得。”

卫玥好笑道:“难道我问你话,你回答,就不叫卖主求荣了吗?”

贾聪道:“我为保命,答阁下所问。这些事情即便我不说,阁下也一样查得到。”

卫玥道:“若你不肯为我做事,我就杀了你呢?”

贾聪道:“我虽不想死,却也别无他法。”

卫玥蹙眉。这贾聪或是过于谨慎,或是惜命,又或者真是有他自己的原则。毕竟若真由他出面去游说策反,他便置身于极大地风险之中,一旦事情败露,他必死无疑。

卫玥本想以富贵险中求为由劝服贾聪,但仔细一想,此人在刘不兴手下时一贯不争不抢,可见他聪明虽聪明,野心却不算很大。这样的说辞只怕说不动他。

片刻后,卫玥不再强迫,转而问道:“刘不兴手下的军队可有派别?你方才说的那些军官各自分属什么派别?他们与刘不兴可有过间隙?他们互相之间又有什么矛盾?”

贾聪正要开口,卫玥忽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又捡来一块炭石交给贾聪:“你把我问的这些全都写下来给我。你若不写,我当真杀了你!”

他逼贾聪留下字迹,这便成了一项把柄。若贾聪胆敢向他撒谎,又或是向刘不兴通风报信,他便将这块布送到刘不兴的军帐中。刘不兴多疑,又有许竹本在旁煽风点火,贾聪便不通敌也通敌了。

贾聪望着那块白布,又看看手里的炭石,摇摇头,轻叹一声,趴在石头上写了起来。

很快,他将军官们的派别、爱好、缺点、性情等都写在布上。卫玥拿起布片一看,简直喜出望外。虽说贾聪不肯帮他做说客,但有了这份消息,也省去他太多调查的功夫了。往后只要稍加查证,确定这张布上写的东西属实,他就可立刻着手布局策反之事。

卫玥将布妥帖折起,收进怀里,笑吟吟道:“贾参谋,事已至此,你是想再回刘不兴军中去,还是索性跟我回成都府得了?”

贾聪道:“我在军中还有几个朋友,往日对我颇多照料。我若走了,阁下势必会借我的失踪为由在军中挑拨离间,煽动人心。许参谋也会在旁兴风作浪,到时候我那几个朋友恐怕会遭殃。阁下若肯高抬贵手,还是放我回去吧。”

卫玥眉头一跳。

少顷,卫玥爽快地答应了:“好,那你回去吧。”又摸摸怀中收好的布,笑道,“贾参谋,多谢了。”

贾聪站起来,拍拍身上蹭到的土灰,朝着卫玥作了一揖,不慌不忙地转身回去了。

=====

转眼,赵老大与戴史的协商就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了。

协商刚开始的那几天进展可谓十分迅速,双方求同存异,很快达成了多项共识。刘不兴每日听到新的进展都会兴奋异常,以为自己一展拳脚的时候就要到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刘不兴想得那么顺利。越谈到后面,谈判的进展就越慢。双方有争议的事情怎么也达不成共识。

戴史坐在桌前,已经有些崩溃:“赵司马,赵兄,二两军饷真的真的太少了啊!我也不说每个人一年八两军饷了,哪怕就跟你们那儿的兵一样,给我们每人每年五两军饷也行啊!”

他从八两让到七两,从七两让到六两,从六两让到五两,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自己的老底也露了,可对面的赵老大就是油盐不进。而且到现在还是咬死了二两这个数,一文都不肯让。这天底下有这么谈判的吗?!

赵老大翘着二郎腿,挖完耳朵吹了吹指尖上带出来的耳屎:“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了。朱府尹就给了我二两银子的权限。你非让我往上加,难道要我自己补给你么?你就是把我肠子里的屎都挤干净了,也挤不出这么多钱呀。”

戴史绝望到想把他的肠子扯出来勒断他的脖子。

他磨牙嚯嚯道:“赵司马,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不是二两银子和五两银子的事儿。而是你们成都府的兵每年五两银子,我们刘将军的兵每年二两银子,你若是刘将军的手下,你怎么想?倘若人人都是二两也还罢了,偏偏差了这么多,我们那儿的兄弟势必心气不平。一旦五千大军闹起来,就算刘将军也未必压得住。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谁担得起这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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