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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112)

“哎,你们说何大将军这一死,那些狗太监会不会从此就得势了?”

“天呐,要真让阉党得了势,咱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想想咱们辛辛苦苦劳作,挣的钱都让那些没鸡霸的污糟货给花了,我真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朱瑙乐呵呵地磕着瓜子,对钱青道:“跟你一样操心的人还挺多的么。”

钱青呵呵干笑。

说实话,打从听到这消息之后,钱青都已经两天没睡好觉了。倒不是他对何大将军有什么憧憬之情,可至少在这蜀地之中,老百姓们普遍都对阉党抱以仇视。这一来身体健全的人往往都视少了个零碎的人为异类;这二来,成都府里就有两个活生生的例子。作为阉党的成都尹袁基路,那是出了名的荒淫无道,除了横征暴敛和强抢民女之外就没听说他干过什么官员会干的事。而作为士党的卢清辉,不说是个多好的官吧,起码在袁基路的衬托下,还有个官样。这两个人,也挺像大多阉党与士党的缩影。

老百姓们都很担心,万一阉党一得势,卢清辉这样还有点人样的官员被撤职,全换上袁基路那样的,大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钱青一面叹气,一面瞧着朱瑙。见朱瑙丝毫没有忧心的模样,他忽然来了精神:“州牧,难道说何大将军的死,未必是坏事吗?”

“我瞧着还是挺坏的。”朱瑙笑一笑,又抓起一把瓜子,“不过你倒是不必操心。”

钱青不解:“为什么?”

朱瑙磕着瓜子道:“反正坏事也变不成好事。”

钱青:“…………”

楼下的人仍在慷慨激昂地讨论着。

“你们也别想的太坏了。何大将军是死了,可那些士人也不是吃素的。我反倒觉得,何大将军这一死,很可能会让那些士人团结起来。他们群情激奋,一鼓作气就把狗太监都给扳倒了!”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我希望起义军早点打到京城里,进宫把那群狗太监都给杀了!”

钱青听着这话,想了想,觉得这种可能性倒也不是没有。何前这一死,莫说那些士人,就连百姓都群情激奋。若是士党能趁着这口气崛起,或许此事还真成了一个助力。

朱瑙却一面喝茶一面摇了摇头,像是觉得那人说得很无稽似的。

谈话仍在继续。

“我怎么想都觉得何大将军是被那群宦官给害死的!他从前没病没灾的,怎么死得那么突然?”

“就是啊!今年年初的时候不是说皇上病重吗?肯定是那群阉人怕狗皇帝死了,他们没了靠山,所以就先下手为强,在这个节骨眼上先把何大将军给杀了!”

老百姓对阉人痛恨至极,话题一时偏离到何前的死因上,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痛骂着太监。此时忽有一人插话道:“你们都弄错啦!何前才不是被阉人害死的,那是士人放出的消息迷惑你们。何前真正的死因朝廷是绝不会对外公布的。”

人们顿时被这卖关子的家伙吸引过去,忙问道:“真正的死因?你快说,是什么?”

那人道:“真正的死因……何前他,是自杀的!”

“什么?!”

此人一语激起千层浪,茶馆里顿时一阵沸腾。

“自杀?不可能!”

“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他为什么要自杀?”

“就是啊,何大将军怎么会自杀?”

那人或许是做了什么噤声的手势,喧闹声渐渐小了一些。那人这才有条不紊地解释道:“你们想想,那群官军打仗打得一塌糊涂,年年镇压起义军,年年镇压失败。今年连晋州都让起义军给占了——晋州啊!起义军再往南走几百里,那就要打进京城了!”

喘了口气,接着道:“仗打成这屎样,何前他身为大将军,岂可推卸责任?皇帝要罢免他的大将军,北方的百姓对他怨声载道,就连他手下将士因为连连吃败仗也快闹着造反了!你们想想,何前荣华富贵了一辈子,哪能受得了这种委屈?所以他一时想不开,就在自家院子的歪脖子树上挂死了……”

茶馆里安静了片刻,很快又是一阵喧哗。

“你你你,你这消息是打哪儿听来的?”

“就是啊,你都说朝廷不会对外公开,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种事的?”

那人洋洋得意道:“我?我当然是从可靠的人那儿听来的。”

钱青听这人说话的时候,起先是和那些质疑他的人一样觉得不可思议,可听到那人的解释后,竟又觉得合情合理,开始将信将疑。再听那人说他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不免想到:难道那人真认识什么厉害的人,连京中的秘密消息都打听得到?

楼下的百姓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吵着嚷着非要那人说明白消息的来源,否则就不相信他的话。那人被逼得没办法,终于松口。

“好吧,老实告诉你们吧。我有个朋友在州府里当官。……哪个朋友?钱青,你们认得么?他从前还做过主簿呢!这些话都是钱青亲口告诉我的。”

钱青:“???”

“什么?钱青的消息从哪儿来的?那当然是朱州牧告诉他的!”那人得意洋洋道,“朱州牧是什么身份,你们想想,京城里的秘密瞒得过别人,还瞒得过他么!——今天我有缘在这儿跟你们一起喝茶,这话也就说给你们听听。回头你们可千万别再往外说了啊。”

钱青:“………………”

朱瑙被钱青瞠目结舌的样子逗得直不起腰,招呼外面道:“伙计!”

茶馆的伙计听到叫声忙走进雅间:“客官,什么吩咐?”

朱瑙笑眯眯道:“楼下那人刚说的话你听见了没?去打听打听他的姓名和住址记下,回头我让人来取。”

茶馆的伙计这才认出朱瑙,不由替刚才吹牛的家伙捏了把冷汗,赶紧出去了。

其实茶馆里天天都有这样胡说八道的人,倒也不图什么,就图过个嘴瘾痛快。只是能把牛吹得这么有模有样的人确实不多,以及能吹牛吹到让正主亲耳听见的恐怕也就只此一个了。

钱青无语道:“州牧要抓他治罪么?”

“治什么罪?”朱瑙又抓起一把瓜子,“这么能说会道的人不做生意可惜了。正巧商队里缺人手,我让他来我这里谋个职务。”

钱青又惊呆了:“……啊?”

朱瑙无奈道:“我有多缺人,你不是不知道。对了,说起这个,你若认得什么机灵聪慧的人,一定记得引荐给我。”

钱青:“……”

朱瑙手下缺人,他自然是知道的。眼下朱瑙手下的人或是当初经商时便跟着他的,或是当上州牧以后从阆州府里现成捡的。可当初他接手阆州府的时候阆州府本身就是残破不堪的,官员被山贼杀了近半。这两年朱瑙虽说又招了些人,可不要说出色的人才了,就连能用的人都缺得很,一些位置还空着无人填,确实叫人头疼。

可在茶馆里随便捡人这种事,除了朱瑙大概也没别人做得出来了……

也不知是否茶馆的伙计下去说了什么,方才那吹牛的人瞬间没了声响。百姓们议论的话题又绕了回来。

人们痛骂着阉党,诅咒着袁基路,担忧着前路的艰辛。偶尔又有人提起朱瑙。

“要是朱州牧能顶替袁基路那狗官,当上成都尹就好了。那样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我倒希望朱州牧就只是咱们的廊州牧。他要真去了成都府,蜀地那么大,他还顾得上咱们阆州么?”

“你可别短见了。你以为朱州牧把阆州治得好,就不用担心外头吗?渝州和剑州都乱成什么样了,万一剑州那边的暴徒闯到阆州来,你不怕么?”

“呃……也是……”

有人顺嘴跟着说了一句:“那你要是这么说,与其让朱州牧做成都尹,还不如直接让他做皇帝最好呢!全天下都太平了!”

这话扯得太远,大家哈哈一笑,没人当真,也没人往下接。话题很快又扯开了。

钱青听到这话,也不免笑了笑。他忙拍起朱瑙的马屁:“州牧真是受人爱戴。”

朱瑙不以为意:“你到茶馆里多坐坐,早晚也会听到有人夸你的。”

钱青汗颜。真要这么做,也太猥琐了吧……

两人无话,钱青渐又有些茫然。

朱瑙见他一脸迷茫,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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