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年前,朱家老太太带着朱家女眷外出礼佛求平安,未曾想半道遇上雷雨,惊吓了身怀有孕的大儿媳,当场早产,一堆人手忙脚乱,寻得一废弃不用的破屋生产。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比不得样样齐全的朱家大宅,难产的朱家儿媳凶险非常,却不知哪里来的运气,恰好遇上了走亲戚来避雨的稳婆,艰难险阻之下,朱三公子降世,母子平安。众人还未松气,便觉不妥,新生儿降世怎会不哭不闹?但见那朱三公子双目紧闭,脸色青紫,任稳婆如何拍打也稳如泰山,安睡怀中。正忐忑间,乌云密布的天空忽而雨过天晴,一长眉善目的道人持拂尘翩翩而来,言道此子颇有道缘,只是灵犀未通,放于大市则庸,隐于山间或有转机,言罢拂尘一扫,朱三公子随即嘤嘤大哭。
朱老太感激涕零,思前想后,咬牙含泪答应送孙儿予道人修道,又问得道人乃凌虚派张阳真人,方才放下心,安抚家眷。眼看木已成舟,朱家儿媳亦无法,念及张阳真人对幼子救命之恩,遂请真人赐名。真人一捻长须,着诸事顺遂体健身刚之意,给朱三公子取名曰,朱顺体。
尔后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下,又捻着长须,改口为:朱事。
(一百六十九)
可能是因为改过名的缘故,朱三公子一点都不顺遂。
一落地就跟着牛鼻子老道修道,一天富贵日子没享受到不说,似乎还坏了朱家风水。
这次张真人让其下山,是去奔丧。
朱老爷早在朱事十岁时仙逝,最成气的朱家大爷随后外出做买卖遭了贼客死异乡,朱家顶梁柱立马塌了一半。几年后朱家二爷入京探友,走错路上了红香楼,染病回乡传了一屋子的姨嫂嫂,朱老太一气之下将二儿子一家扫地出门,施舍些银子断了关系。消停没多久,唯一剩下的三爷又出了事,好好的不知撞了什么邪,突然一病不起,朱家寻访了各地名医都不见好,眼见着朱三爷就要咽气,那病跟来时似的,又莫名好了,简直叫人匪夷所思。
可惜朱三爷多蹦哒了十年,前不久半夜口渴,起床喝水,不小心呛死了。
朱家这几个爷要么投身事业要么沉迷声色,膝下多是女儿,男丁稀少,朱三爷一没,几乎断了香火,再去寻那朱二爷,哪里还找得到,早两年嫁出几个小姐,现下偌大的府里头只留下一屋子婆姨。朱三爷入土前一天,不妨大奶奶失足摔进后山龙潭,朱老太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孙子。
朱事遂承师命连夜赶回清平镇,给素未谋面的亲人服丧,山高路远,幸而一路顺风,念及路程日短,清平镇不日便达,朱事本打算稍事歇息,没想到居然遇上了精怪。
“锵哴”一声,一尺来长的指甲擦过剑刃,划出一道火光,朱事剑锋挡上女妖虚空里横切出的指甲,心中暗道不好。
这类型的妖,他没见过。
精力充沛,花里胡哨,善使障眼法,和他往日用来练手的兔妖鸡精完全不同。
打不过。
“公子,可是不行了?”女妖化为烟雾,极为挑逗的顺着朱事的腿缠绕而上,调笑道,“年纪轻轻的男娃子,怎么打两下就气喘吁吁,比那讨人厌的玉石头还不如。”
朱事哪里管得了她说什么,匆匆结了个手印,并指划上剑刃,手中剑随即蓝芒大盛,女妖“嗷”的一嗓子,被刺眼的蓝光逼退一旁。
为今之计,只有走为上策。
“妖怪看剑!”他大喝一声,见女妖抬手挡眼立马转身踹开门,撒丫子开跑。
不能怪他学艺不精,实在是张阳真人也是个糊弄人的家伙,白教了他二十七年啥也没教出来,浪得虚名。
寒风卷地,那木屋果然如他所想,本就是间破庙,什么暮色昏沉母子天伦,不过是女妖的障眼法,此时分明就是秋风萧瑟的午夜子时。
朱事没学过御剑,说到底张阳真人可能自己也不会,反正他在凌虚派呆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谁飞过,但好在他有一双长腿,跑起来耳畔生风。
风声“呼啦啦”的响在耳畔,也不知跑了多久,估摸着甩脱了女妖,朱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肺都快炸开来。
正当时,又听见一声木枝折断的清脆声响。
这下朱事心也快炸开了。
他忙敛神看去,看清来人后,方才把心咽回肚子里。
“原来……是你……”
来人是个锦衣华服身材高大的男子。朱事自记事起,这男子便会时不时出现在他身侧,不言不语,只是例行公事似的看上他几眼,就消失不见。起初朱事还以为是张真人委托看护自己的哑巴师兄,也不以为意,后来他渐渐长大,懂了些学识,再看这人,却依旧容颜不变,甚至衣服也不曾换过,朱事就认定这人非鬼即妖,还躲被窝里怕过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