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不出院,我就不回去。”
乔大花把脸一板,“那我明早就出。”
林雨桐急了,老太太这是怎么着了,半年多没见不说想她疼她, 还一个劲赶人。但她知道奶奶脾气,她不想说的事,别人锯葫芦也问不开。
当然,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接下来几天,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陪着老太太,把她接大梅的新房里去,汤汤水水养了半个月,直到她实在受不了城里吃啥都得买,主动要求回家去。
雨桐跟爸爸去帮她办出院手续,顺道把建电子厂的想法说了,想听听他的意见。
“电子厂啊,听着不错,要能建咱们荣安,又能带动不少人就业。”
哪怕带动一个人就业,他撑起的都是一个家,有老有少,有读书郎的家。而这个家里,哪怕只有一个孩子考上大学,命运都会被改变。
十年前的荣安出个大学生能敲锣打鼓风光三天,现在……家家户户都有大学生,不是重本那都不好意思说。
雨桐知道爸爸的意思,一鼓作气,“行,那就建在荣安,造福乡里。”
林大伯看着胸有成竹的闺女,她的眼里闪着光,她的肩上挑着担——叫责任。
“桐桐真长大咯。”他笑笑,又愁起来:“咱们方圆几百里也没人开,没地儿学啊。”
雨桐抿着嘴笑,上辈子那行尸走肉一般的电子厂生涯终于派上用场了。电子厂跟别的工厂大同小异,但别的工厂稀罕“专工”,即在某一领域或者环节精耕细作的熟手,而电子厂却喜欢“全才”。
记忆中,整条生产线是人工流水作业,产品由人手传递下去。来自五湖四海的男女,围着长长的操作台环坐,每一个环节只有一个人,从早到晚除非生急重症,否则出不了无尘车间。
第一年,她只是一线普工,负责贴膜这一环节,算整条线上比较轻松的活儿。当然,工资也不高。
第二年,因为矮小黑,人又老实,其他人借着上厕所的时间玩手机,把自个儿的活扔给她,“帮忙带一下”,继而被动地学会了卡边框、打螺丝……甚至安芯片。整条生产线都会的那叫“全才”,是最受欢迎的。
第三年,她被提升为线长,负责整条生产线业务安排调配。本来还奢望着升到领班,或者助理也行,谁知被比她后进厂的小姐妹捷足先登……大概就是别人长得好看吧。
可以说,整条生产线,每一个工位,她闭着眼都能做。
“爸放心,到时候我去学了回来教大家。”
林大伯心想,有钱还请不到师傅麼,但也没打击她积极性,笑着走进医院,刚到办出院的窗口,忽然脸色一变。
雨桐顺着他的视线,就见一群男男女女围作一团,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站在最中间的女人分外眼熟。曾经洋气的方便面卷发白了三分之一,光滑红润的鹅蛋脸也爬满了大大小小的斑块,下垂的嘴角即使带笑也有苦味。
居然能见到陈丽华,还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林雨桐本想迅速调转视线,却发现她怀里正抱着个淡蓝色的襁褓,一群人“宝宝长”“宝宝短”的嘘寒问暖,陈丽华得意得两颧发红,仿佛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第一反应,这孩子不是她生的。这么大年纪不现实,而且她走路姿势、穿着打扮可不像新产妇。
正想着,窗口的人回头,露出一张苍白泡肿的脸。
稳重如林大伯也忍不住“啊”一声,“那不是雨薇吗?她怎么在这儿?”虽然胖了两圈,蓬头垢面,戴着帽子,还穿了厚厚的冬天睡衣,可他还是认出来了。
林雨桐大惊,这分明就是一副月子打扮!陈丽华怀里的孩子……
显然,林雨薇也看见她了,吓得缩了缩肩膀,垂着脑袋躲到人群后。
林雨桐只觉着一把熊熊烈火烧到头顶,快把它击穿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将她提溜出来,雨薇的手腕虽然胖了两圈,但还是轻而易举就被她捏住。
死死捏住。
死死盯着她躲闪的眼睛。
“林雨薇,你干啥?”一字一句,真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放开我,让我走好不好,我的事不用你管。”不敢看人。
“你作什么死,书不读了?什么时候生的孩子?孩子爸是谁?”
林雨薇肩膀抽搐,“我的事你别管行不行?”
“哎你干啥呢?雨薇怎么着你了,大家快来看,打人啦,打刚生孩子的女人还要不要脸啊?”陈丽华其实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林雨桐冷笑一声,看向她怀里的襁褓,“天下有这么当妈的人吗?”自己闺女好好的大学不上,跑回来生孩子,以林雨薇那猪脑袋,谁怂恿的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