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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行(277)

等白及写完,白芷道:“看出什么来了吗?”

白及说:“嗯,开山斧不占理。”

白芷轻笑一声:“你就看出这个吗?抬起头,往四下打量,让你的视野再开阔一点。你看,这事很简单,劫镖,被阻,仇人死后灭人家的门。多么的简洁明白,再看你之前他们口述你记下来的几百字,一个说法是自己无辜,另一个说法是报仇,都没毛病。江湖上很多事,让他们吵起来,就是凭口才而不是事实。大水漫灌反重点给掩埋了。你要是想煽动别人呢,多说点也行,想把事情弄明白、说清楚,一定要简洁。越是简洁,越有力量,用词越准确越中性,事理越明白。”

白及用心地记,顾郁洲则一声冷笑,顾炯左看右看,笑得尴尬——堂妹这是在报复老爷子说她写的卷子干巴巴没文采呢!

白芷还不肯放过他,接着对白及说:“万法归一,看事、做事也是这样,如果有什么事你觉得迷惑了,就把所有枝节都砍去,只留主干。天下的事情,莫不如此。凡事只有把细枝末节扔了,才能抓住要点。记住了吗?”

“是!”

顾炯微微点头,顾郁洲看了白芷一眼,也没有反驳,教白及这么大的孩子,白芷做得确实不错。

却不知道白芷也为难。跟小孩子讲唯物主义的理论,她自己都没把理论吃透,就不要说提炼之后不走样地用更简单易懂的语言讲出来,还得让小孩儿能听懂,本身就很难。主要矛盾次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次要方面之类的,就更绕了。

白芷在白及这个年纪,已上了六、七年的学,都只是靠死记硬背,白及这孩子扫盲不过两年,作文要求只有五百字,唯物论只是朴素的“师父是这样说的,她说的是对的”。白芷只好用“润物细无声”的方法,先来耳濡目染。

她这儿兜圈子,宗劲雷只知道她有敌意,在给自己下绊子。把所有的修饰一去,就是他宗劲雷当年劫镖被收拾了,还不敢找正主算账,等正主死了再欺负人家遗孤。黑道不大讲究这个,但在顾郁洲面前想讲理就不能太过份。宗劲雷硬是插了一句:“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白芷拿着笔来,把白及划掉的部分用浓墨完全涂掉,说:“咱们再看流程。他找仇人,仇人躲了,是不是得来找我?他找了谁?老爷子。从我这儿跳过去了。这算什么?”

白及带着敌意看向宗劲雷,正常交涉,你找白芷,跑来找顾郁洲,这是越级了,还把顾清羽这一级也给绕过去了,连跳两级。师父、师祖都被忽略了,直接来找老爷子?白及都想打人了。

白芷五指张开,罩住白及的头顶,将他的脑袋转向了纸面:“问你呢。”

白及道:“他要借老爷子的威势压您还有师祖。”

“他不想解决问题,只想达到目的,没有诚意,只有他自己。别人想干什么,跟我没关系,但要踩着我往上爬,我非把他踩死不可。”

“面子”是江湖上人人都能理解的、产生仇恨的原因之一,谁都能拿来用一用,并且很难反驳。

顾郁洲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下,发出极小的声音。白芷凑了过去,说:“我可不是向您要人,就是怕您误会。我收拾什么人,可不是针对您老人家,是我的面子不能丢。只要您不偏不倚就好,我别的也不敢求什么。这个妹妹现在不能走,她还欠我诊金呢,得给我做工抵债的,什么时候还完了债,什么时候再走。”

顾炯越听越觉得这话耳熟——这不是宗劲雷刚才说的话吗?

白芷对白及道:“你看,冒着得罪我、得罪你师祖的风险,就为了当年一趟镖,这合理吗?是脑子正常的人会做的事吗?”白及摇摇头。白芷道:“利益。柳家的地盘可不算小。”

也不等宗劲雷再说什么,只管对顾郁洲说:“您慢慢儿玩,小孩儿这语文还不行,我得教他扩写去。”

顾郁洲问道:“什么扩写?”

白芷抖着那张涂改过的纸说:“他们两家的道理都有了,我的道理还没写呢。要把这两家都淡化掉,写我委屈。写多了就知道套路了,免得以后被骗。”

这个指桑骂槐就有点过了,顾炯咳嗽了一声,白芷道:“嗓子不舒服,是受凉了吧?说了不听,吹冷风喝小酒,嫌自己身体太好吗?回来送瓶川贝枇杷膏给你,温水调服。”顾炯用力又咳嗽了两声,白芷道:“好啦好啦,知道了,真是的,你怎么这么乖呀?”

顾郁洲道:“难道要都像你?”

白芷摇头晃脑,一手捞起徒弟,一手拉着柳嘉雨:“我回去了,枇杷膏一会儿送过来,你俩都别再喝了。”说完是真的走了,也没有跳到宗劲雷头上蹦个迪,真把人脑袋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