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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期未期(27)

作者: 雪满头 阅读记录

他便时常来我宫里,后来索性将奏折都统统搬了过来。

那日他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个面生的公公,公公捧着一袭叠好的红衣,恭恭敬敬放在案上,退了出去。

他把那衣裳打开给我看。是皇后的礼服。金绣龙纹诸色真红大袖衣、霞帔、红罗长裙,红背子。金线绘着金龙翊珠,翠凤衔珠,牡丹等等。

我只含着笑点了点头。

他叫怜薇收了下去,说等过些日子我好些了,便上身试试。

那日他走了以后,怜薇轻轻给我捏着肩,说:“主儿可要早些好起来,皇上都盼着呢。”

我摇摇头,“他是一步步都替我算计筹谋好了的。可他忘了问我一句,我要的,是这些么?”

说着我问她,我那小红马如今在何处,我想牵来看看。

她推三阻四,我更存疑,执意要看。

谁知她跪了下去,说皇上之前不让下人告诉我,我那小红马,已经没了。照料的人通通挨了罚。

我默了默,问起是什么时候的事。

怜薇回道,月余前。

我叹了一口气,何苦罚那些下人呢,它是北疆来的,上京留不住它,也是正常。

又过了两日,我自知已是强弩之末。

这些夜里,他守在我身侧,熬得双眼通红,也不肯去睡。

马上便是年关了,又飘了大雪。

这日夜里,我叫他扶着我去院里坐坐。初时他不肯,见我执意坚持,把我包了好几层,抱在怀里,坐在檐下,又生了好多炭盆,简直把我围了一圈。

他在抖,可明明一点都不冷。

我看着雪落下来,叹了一声,“其实这皇宫,只这么看着,还是好看的。”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了大半夜,越说精神越好。

他声音哑着,小心翼翼。

他说叫我不必劳心,等过几年,他把北疆稳下来,当年的事自然会给我,给侯府一个交代。

他还说他知道我二哥在北疆,虽是隐姓埋名,但也已经崭露头角。他已经在找合适的由头,把他提拔上来。

他还说,已经找好了师傅,好好教着我弟弟。我府上一切都好。

我只听着,不住点头,而后笑着跟他说,“你拿主意就行。”

天边似乎有点亮了。我抬头,吻在他眼角。

“府里后院最大的那株梅树下,我埋了两坛酒。是你最爱的落梅酒,可惜没机会与你共饮了。其中一坛,还是我替父兄备下的祝捷酒,你替我送到坟前罢。”

他颤得愈发厉害,我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道:“我总忘不了初见那天,后来回忆的多了,渐渐失了真,这才想明白,当年的你,还是留在了当年的心上,是我千珍万重的少年郎。”

我略有些吃力,接着道:“那时候,真是好光景。可是啊,这人间,好景本就不久留。”

“如果有来生,你这眼睛这般好看,我一定一眼便能寻见你。可我有些怕了,你说我寻见你,该不该认你出来?”

他低着声音,“那我便去寻你。早早将你认出来。”

我笑了笑,闭上了眼睛,轻轻问他,“阿彦,我累了,我能睡了吗?”

“睡吧。”

第14章 贺家南絮

我是贺南絮,取得是“街南绿树春饶絮”的南絮。

这名字自然是要被史书记下来的。

毕竟我一路从太子妃安安稳稳坐到了皇后,又成了太后。虽一无所出,可皇帝极尽孝道,外人也瞧不出这孩子并非我亲生。

我这一生,端的是顺遂安乐。虽并不如意,可也已是可遇不可求的福泽了。

若论平生缺憾,唯独一件。

是以我寿终正寝的时候,在满堂的哭声里,还恍惚瞧见了那个红衣怒马的小姑娘。

可不是小姑娘吗,我已老态龙钟,她却始终停在了最好的年纪上。

就连她养的那两只兔子,我都没能为她留多久。

我父亲是当朝镇国大将军,母亲是平乐郡主,算是顶尊贵的出身。

可父亲为数不多的父爱,全分到了兄长还有弟弟们身上去,我与其他几个姊妹,只年节上与他见上几面,客气又生疏。

倒也不是十分生疏,父亲偶也过问起我们,这过问又多半分到了几个姨娘的几个妹妹身上,于我,不过是点点头,或是一句“南絮,你是长姐,对妹妹们要照顾些。”

母亲是明媒正娶的大夫人,可父母亲多得是相敬如宾,家中姨娘倒是多得很。

我前头已经有四个哥哥了,母亲生下了我,却伤了身子,再没怀上过。后来三哥的生母过世了,三哥便送到母亲房里,贺家才算是有了嫡子。是以我与三哥,总归比旁人亲厚。

家中儿郎自是跟着父亲在北疆的,只幼时在府中养上几年。三哥虽知道母亲非他生母,可也孝顺恭敬极了,拿我也是向来当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