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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期未期(26)

作者: 雪满头 阅读记录

一把连鞘匕首飞进来,击落了我手中酒盏,鸩酒撒了满地。

太子跪在我身边,病体还虚弱着,如今一番动作下来,伤口崩裂,肩上缠着的白布又沁出血迹。

“是儿臣管教不当。儿臣宫中的事,儿臣自己解决。”

皇后忿忿唤了一声:“太子!”

他将那匕首捡起来,拔了出来,“秦良媛废为庶人,这双会武的手,儿臣亲自废了。”

我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他。他拉过我手,旁边来了两个公公,将我死死按在地上。

我是秦家人,人可以死,武不能废。

我头一次示了弱,哭着哀求他,“不要,不要,求你了,让我去死好不好,我的手不能废......”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继而低下头,一丝犹豫也无,将我右手手筋挑断。

剧烈的恐惧和疼痛紧紧攥住了我。我哭嚎地像个孩子,可也没得他半分怜悯。

他手抖都没抖,拉了我躲在后面的左手出来,又生生挑断。

我痛极,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清醒时最后的画面,便是他一双眼眸。

许是我从前都看错了。

他这双桃花眸里,藏着的是整个天下,却独不见我。只是他这双眼睛太过好看,若是再自欺欺人一些,便以为,那些含笑的眼波里,皆是脉脉温情。

如今冷静下来,才能发觉,他那双眼,最是凉薄。

这场病来势汹汹。等我手上纱布可以除下了,大雪已飘了三日。

喝着再多药,我还是咳个不停。

太子没来过,只是赏赐不停地送进来。身边伺候的人足足加了三倍。怜薇也回到了我身边伺候着。初见时我吃了一惊,她说那日太子根本没有治她的罪,只是被关了下去。我笑出了一脸泪水,这是我近日得的唯一的好消息了。

刚除下纱布那天,我举起双手来看,手腕上疤痕仍在,深深一道。手上使不上力气。

怜薇端来粥喂我,我执意要自己端,却是连半碗粥都端不住,撒了满身。

怜薇哭得不行,一边收拾一边跟我道,以后她做我的手。

我没掉眼泪,只是久久盯着双手看。这双手,曾经策马扬鞭,舞得了剑动得了枪。可如今,连自己喝一口水都不成。

太子妃也来过,她满脸愧疚,根本不敢看我。

可我没怪她。即便猜到那日她是存了心让我听到那些话的,我也没怪她。本就不是她的错,她只是没瞒着我罢了。

她说太子是来过的,回回都在我睡下的时候,远远看一眼。

其实有一次,我大概也是知晓的。我迷迷糊糊睡着,感觉有人靠了过来,替我掖了掖被子,又把额前碎发拨开,极克制地落下一吻。轻轻一句喟叹消散在我耳边——“你便这般不信我。”

回过神来,我笑了笑,跟她说,他来没来过,有什么打紧的呢。

太子妃一向端庄自持,如今竟当着我面哭了起来。她说从未想过太子竟会误会我与她三哥,如今全部都说清楚了,她亲自去请了罪,告诉了太子一切原委。此后我和太子之间便再没有误会了。

我又笑了笑,同她说,误会不误会,又有什么打紧的?

她走的时候,肿着眼泡,极小声道:“倘若当日,能赶在一切之前早一步,你若真成了我三嫂,该有多好。”

又过了几日,皇上驾崩了。

太子更加繁忙起来。

天着实寒凉,我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便告诫太医道,新帝预备登基,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我这儿的情况若还去叨扰他,登基大典出了问题,他们便是有十个头也不顶杀的。

太医诚惶诚恐地领了命。

再见之时,他已登基为帝,不知为何,封后大典却推到如今,也没有消息。

东宫多是搬走了,我拖着病体,实在不能再折腾,便还留在这里。

他一袭龙袍,立在我宫门前,犹豫半晌,我在榻上看了个真切。他发觉我瞧见了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把头低了下去。

我刚想出声,便咳了好一阵,好容易压了下去,道:“来都来了,进来罢。”

他走近,我想坐起来,他便过来扶我。这一扶,许是感受到了我身上已是虚浮无力,他眉宇间平添了几分怒气,“太医院那帮人做什么吃的?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好?”

我看了看他,他生来便是要做皇帝的,如今龙袍加身,果真合适。

我安抚道:“别怪罪他们,我的身子我自个儿知道。”

他本想握着我手,可刚一碰到,他整个人就仿佛被扎了一下。他不敢太用力,只微微握着。

这个已是九五之尊的男人,眼眶红了一圈。

他甫一登基,事务冗杂。虽是之前就接手了,如今仍是忙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