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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色界(2)

“这名字好熟悉……贺兰谨。这个人各项评定都是最,政绩极优,该留京中才对,怎么依然外放了?还放去了……永州?”周重道不悦。永州地贫,即便是平调也与左迁无异。

幕僚张熙回答:“此人出身微寒。不过他为官刚愎自用,进京以来未曾投帖拜访丞相,而是几次投帖摄政王府。”

周重道笑说:“这不正好?为何不让他来?”他倒并不看重出身,世族寒族,在他这里并不泾渭分明。

张熙接着说道:“殿下有所不知,他政绩虽好,名声却有些不堪之处。据说他少年时候家境贫寒,靠族中资助才能读书应试,又得了李效业的赏识,授了官职……”

李效业是丞相的得意门生。周重道听到这里己然全明白了——这人从出身到出仕整个从头到尾都应该是丞相的人,如今有了一番政绩,正该是报效丞相的时候,他却想来投摄政王周重道,在世人看来可不是忘恩负义。

丞相一派自然憎恶他,摄政王一派不会轻易收他。户部将他放到穷苦之地也是理所当然。

周重道沉吟片刻,忽然道:“我想起来了,之前老陈和我说过,某县有个贺兰氏,生得仪表非凡,极是俊美,是不是就是这个贺兰谨?”

张熙无奈应是。

他还想劝谏。

周重道己下了决断:“相由心生,他心中有没有藏奸,我一看便知。”

第2章 贰

贺兰谨是个什么样的人,周重道心中有数。

萆窝里飞出的凤凰,自卑处起,往往自视清高。但此人能放下清誉来投奔,可见投机之急切。要么深谙曲意奉承之道,要么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人有小人的用途,周重道学盂尝君,多备几神不同的棋子总不是坏事。

宫人一打帘子,周重道却没料到眼前所见——

贺兰谨脸上带着笑,正在抚摸逗弄趴在他腿上的豆娘。

豆娘是周重道的爱猫。

见到周重道进来,贺兰谨不慌不忙捞起猫,先将它轻轻送到地下,才给周重道行了礼。一串动作十分娴熟。

周重道被定了身,看得目不转睛。这举止动作,他只觉得看过,而且还是常常看过。

他心事重重地坐下,狐疑地打童着贺兰谨。

一俊美是有的,虽然五官偏清淡了些,但越发显得疏朗文雅;看得出自信和练达,世人所议论的刚愎和钻营却藏得很好,看不出丝毫。

周重道只能暗恨自己好色。

待贺兰谨一开口说话,周重道身上又是一酥。声音好听便罢了,还说得一口流利的京都官话,吐字从容清晰,不骄不躁。外官为进京便宜都学官话,可学得这样好的,实是罕见。多少都会带些乡音。

周重道心不在焉地先问了问贺兰谨的政绩,开垦了多少荒地,纳税多少。贺兰谨一一从容答了,毫不拘束,说到开心处,还比划两下。

周重道看他动作又是眼皮一跳,心中有点不自在,咳嗽一声道:“你的考绩我也看到了,在你同年之中属拔尖的,足够留在京中了。但吏部给你调去了永州,你多少也听闻了吧?”

贺兰谨徐徐道:“是,下官去探问过。不过正式调令一日不下,就仍有一日转圜余地。”说话间一双美目只是微笑看向周重道,没有避讳。

这厚颜无耻的话说得太坦白,反叫周重道觉得有几分可爱。

周重道就问:“哦,你想如何转圜呢?”语气里竟隐隐有调笑之意。

贺兰谨起身又行礼,庄重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成就周公伟业。”

周重道噗嗤一笑,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到京中不久,还不清楚我为人。我这人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辜的。宫中有太后,朝中有季丞相,我只在旁看着只要不出大差错就好。你投了我,想留在京中谋个闲职并无不可,但若要前程,我担保不了一你还不如不要投这个机巧,老老实实踉着季丞相熬资历,凭你的政绩,这资历应该不难熬。”

他收了旖旎心思,算是将这件事盖棺定论了。

贺兰谨被这么夹枪带棒敲打一通,脸也不红,平静道:“下官之言,皆发自肺腑。殿下只要能识人,便是有周公之才。”

周重道呼吸一顿。

五年前的冬夜,他在淳徽病榻前侍疾。淳徽那时候己经弥留,没有半点血色,沉沉昏睡了许久,苏醒时候见周重道煎了药来,只叫他坐在榻边。

“我要先走了。天奉还年幼,你要看好他。”

周重道握住淳徽细长冰凉的手指,低声道:“臣弟愿肝脑涂地。”

淳徽喘息着笑了:“我可不要你肝脑涂地。我要你……做他的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