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长颈玻璃(26)

作者: 李庸和 阅读记录

我对视上他,试问道:“现在,你在跟我说对不起吗?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呢?”

他的手却离了我,看了看灰尘厚重的地下那些天生忙忙碌碌的蚂蚁,站起来低声道:“当然是在跟我自己说。”

我只能深深噢一声来结束谈话了。

我们准备一起离去时,有一个收废品的瘦弱中年女人缓缓从我们面前路过,她皮肤蜡黄黄的,稀疏的燥发上沾着一些脏污的渣子,神情看起来很疲惫,却费力蹬着堆满废品的三轮车,那双细脚绷得很紧,紧得脚踝上多条青筋涨涨地鼓着。

阿齐便把衬衫从裤子里扯了出来,将小礼物都倒在自己怀里后,空出了小纸箱子塞到了三轮车后面,压在那大纸板的中间。

三轮车后面晃了一晃的时候,我又瞧见纸板缝里钱票子的一角。

在我看见这点儿之前,也许他看见他的外祖父了。

一起走到他工作的地方得分道扬镳了,我征求他的同意,以后来找他时先电话联系,从此在门口等他出来即是了。

即使如此,还是碰见了常在这处游荡的那群马仔,阿齐下意识将我护到身后去,可他们一看见我,又过来找茬挑衅了。

我看看阴影里的他们,又看看被门口霓虹灯映着的阿齐,一看到他脸上颜色变幻的淤伤,便陷入了某种迷幻里去。在此时,我盯着他脸上的伤,他过去被打时的幻象也同时打在了我的光明上,由此,我开始看不清他了。

我缓缓站出来,向那群地痞认真地道歉说。那天是我们开不起玩笑,错的人是我,真是很抱歉。

阿齐愕然回首时,我已选择离去匆匆上了一辆出租车,不同他那样回头。我上车时,前面大马路两旁花天锦地的景象已糊得像是下雨了一样,幸而他没有亲眼瞧见我的异样。从那场谈话的后劲里一触即发后,不可收拾的异样。

多年以后,我依旧忘不了在合租里的那些夜晚,从门缝里看见阿齐的每一个场景。他坐在书堆旁心神专注看书的坚毅而高大的侧影,那安安静静屏息凝视的神情,是那么热切的想要得到知识,仿佛就可以向命运前进,再推近一点点够向水中月的机会。他通过书堆沉淀下来独自面对孤独,也许就能从命运里获取最实惠而向上的馈赠,大约他也在对未来的渴望里拼命寻求慰藉。

然而这一切,早已被生活碾得支离破碎。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美丽

很早起来时,天还没亮。

我也没能一个好觉,起来简简单单吃了点早餐,便换上运动服出门了。一打开门,却见一道高高的黑影在外头徘徊,我还没看清,心头一跳,下意识要关门。

那人的手顿时伸入门缝中,及时说了一声是我,我才没压着他的手。他的嗓音虽然听起来像生病发炎发哑了一样,我还是认出来了。

来人穿着单薄的便服,一头短发凌乱,绷着鼻青脸肿的脸,即使脸上增添了不少红紫又发肿的新伤,他那血丝蔓延的双目,被冻红的挺挺的鼻子,还有破皮又干裂渗血的嘴巴,在整张脸上也同时很醒目。他直直立在门口也不进来,平常黑得发亮的眼睛如断了气的生命般寂然,结痂的嘴巴不住地微动,身上有一股霜露的冷气。互相看了片时,他牙颤地问我,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又将他浑身上下看了一遍,也终于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糟糕?”

他仍然重复,“你为什么要道歉?”

“你打什么架?你现在什么状况你自己不清楚吗?你那天讲得道理哪儿去了?”

“我做我的道理,你道什么歉?!我给人道歉就好了啊!你怎么可以?!”阿齐一双眼越发红肿了。

“谁道歉不是道歉?”

“这不一样!”

…………

我们在门口僵持着,一度很不愉快,令我害怕以后也会这么不愉快。

缓了缓,我让他在外头等一会儿,便立刻回屋换了衣服提走电脑,等我出来时,他又不见了。我给他打电话,手机也关机。

我只好将电脑斜挎上,赶快下楼希望来得及追上他。刚到楼下,便见阿齐倚靠在楼道里静静地抽烟。他见我下来了,打招呼时摁灭了烟头。我们不再有无形的硝烟火气,又变得平平常常起来,比如他说来都来了,带我去吃一顿早餐。

我嘲笑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出去吃早饭吓死半个人。我果断拉上他的外套,将人拽上了一辆出租车,带他去了医院检查有没有内伤,免得他因为我打了一场架,有了内伤不知,后知后觉发作身亡了,我才叫冤。

除了脸上的皮外伤,他还有些软组织骨折。所幸也没什么大问题。

上一篇:我把你放心上 下一篇:未接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