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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乘澜归(35)

作者: 霜沚 阅读记录

她听见了他的答案,忽而就笑出了声,道:“是啊,如今我想起了,那为的是我年少时一桩荒唐的情*事。我曾经傻傻地喜欢过一个人。”

有酒杯倾倒的声音,才盛满的梨花醉又洒满了一桌,幽幽酒香在两个人的鼻间肆意飘荡。

“这些年里,我并非忘光了所有的事情,但只要是我忘记的事情里,就必然会有他。我可以把其他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唯独关于那人的,我全都忘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她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街边的灯影被她挡在身后,悠长的影子投在岳楸的身前,将他的脸都笼罩在昏暗的阴影里。

“岳楸,你知道那人是谁吗?他叫岳梓乘,齐云派的掌门,正派的领袖,名门的楷模!”

“你说他到底做过什么,会让我一看见他,就失了求生的念头?会让我即便死了一回活过来,也不愿再想起他?”

“你亲口告诉我!”

她的发梢就这么拂过他的脸,而身前的人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唯有酒杯破碎的声音在他身侧炸响,并久久回荡在青石板的路面上。

他恍然抬起头,一双幽深的眼眸正对上她的眼睛,刹那,似是惊讶又似是惊喜。

“你能看见了?”

她怔了一怔,随即后退一步,指着他笑道:“如何?岳梓乘,如果我还看不见,你是不是打算骗我一辈子?”

“久澜,我……”

他沉吟了许久,却也没说出下文来。

她不禁一声冷笑,举起最后一只酒坛,在他的面前,陶盏微倾,以酒浇地,然后再跟那年一样,又哭又笑地,转身,走向了酒巷的深处,唯留一声空坛碎裂的余响。

岳梓乘,多年以后,我们,还是走上了两条路。

清明时节夜深的空巷,小雨微凉,如早春时乍暖还寒,竟还有些冷到骨子里的寒意。

她磕磕绊绊地走了不知多久,也不知走到了何处,只觉得头上越来越重,脚下越来越轻,似踩不到实处。眼前的一切也在她面前逐渐倒转过来,景象、光阴统统颠倒反复。她终于一个身形不稳,重重栽倒了下去。

恍惚中似有一个人影跃下,停在她的身前,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指尖轻点她眉间的印堂穴。

有一股真气顺着他的指尖流入她的体内。她渐渐清醒过来,看清了来人,顿觉眼前仍看到幻象一般不可思议。

“久澈?”

那人点了点头,道:“师姐,是我。”

他与当年已有极大的不同。如今他是一宗之主,一身黑衣,利落干净,眉宇中隐隐透着一股威严,再没有曾经怯涩少年的影子了。

六年前万重崖那一役,她重伤跌落悬崖,世人都以为她死了。唯有顾久澈坚决不信,坚持带人去崖下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万重崖底是一条深涧,流水湍急而漫长。他不信邪,不顾任何人劝阻,硬是沿着江滩一路去寻,直找了十日,才终在一处崖洞中发现了她。

彼时她只剩一息犹存,几与死人无二。

顾久澈将她带了回去,倾医宗之力全力救治。他旧时于课业并不上心,天资亦不算上乘,可偏偏在那几日里不眠不休地翻遍了夏苡留下的所有医书,将这个一只脚都已踏入阴曹地府的人给强行拉了回来。

但到她苏醒时,又已过了半月。也是到那时,她才知晓万重崖一役后又发生过什么。

此役,掌天教与十三派联盟两败俱伤。万重崖地势险要,十三派联盟始终占不到什么优势,最后只能无奈撤离,可退到崖下时,却意外遭到了一路兵马的埋伏。

是朝堂的人。

据顾久澈所说,那路兵马来时,十三派联盟正集中火力攻上万重崖与掌天教相斗,崖下的采蘋镇防守空虚,最先遭到洗劫。驻扎此处的正邪两派,无论身处何方阵营,都一同遭到了突袭。

那时顾久澈尚在采蘋镇,镇上已乱作了一团。他见势欲带傅莼趁乱逃离,却不想被流窜的兵马冲散。他在镇上寻找了许久,找遍了能找的每一处角落,最后却只找到了一件女孩的血衣,正是当日傅莼身上穿着的那件。

至于十三派联盟,顾久澈知道的不多,只听闻他们在各派元老的带领下,协力发现了山坳的一处突破口,因此得以杀出重围,但也损失惨重。等到顾久澈随同剩余的残部回到万重崖时,各路人马都已散去了。

如此,万重崖上的风波暂时算是平息了。

经此一役,掌天与十三派都元气大伤,急需休养生息,短时间内都不会再有争斗了。而朝堂兵马的忽然出现,似乎又显七日戕一案另有隐情。

夏苡临终前曾说,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如今想来,也许她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才会对久澜如此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