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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乘澜归(22)

作者: 霜沚 阅读记录

武翩翩道:“你也别怪掌门师伯心急。周师兄已经走了,他不希望你再有事!而且……叶阁主,他也很惦记你。”

岳梓乘道:“我都明白。我会跟你们回去的,但你也要先容我将这里的一切都整理妥当。”

武翩翩愣了一下,然后试探地问道:“师兄,你是……舍不得夏姑娘吗?”

岳梓乘没有答话,也没有听见他的任何回音。久澜埋首于掌间,头顶的铃铛响了一瞬,便喑哑了。

茶煮好后,她故作若无其事地去为齐云派的众人斟上茶,回到厨房时却迎面撞上了岳梓乘。他似乎等了已有一会儿了,此时正捧着一小坛酒,在与她对视了一眼后,便拉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

进屋之后,他如往常一般打开酒坛,对她笑着招呼道:“久久,过来,陪我喝两杯吧。”

久澜望着他,也如往常一般走过去了,却摇了摇头,为他的空酒杯倒上了满满一杯酒。

若在从前,她虽然也不喝,但会笑着抢下他的酒壶,对他佯装怒道:“不许喝!”然后再笑盈盈地看着他把酒壶抢回去,心满意足地给自己倒上一大杯。

岳梓乘的神情有些失落,声音亦带点沉闷:“我就要回山了,你都不愿好好跟我说句话吗?”

久澜抬头望着他,沉默了片刻,道:“你回去后,我留给你的药,记得再吃上三五日,能固本培元。”

岳梓乘抿了一口酒,笑叹道:“好,我记住了。”又道:“你说这次我回去后,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呢?”

他摸了摸下巴,盘算道:“日后师父看我肯定会比现在更严,我大概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频繁地下山了,而你说你们山下又有先人创的什么‘桃云霞絪阵’,世代守护着万重崖,不让外人进出,我也不能去找你。”

说着说着,忽然眼前一亮,道:“不如这样吧,你要是想我了,就去找叶兄帮忙,让他替你捎个信给我。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齐云后山的那条小径吗,到时我就从那里下去接你。又或者直接让他把你带上山也行,我们还能聚一起喝两杯呢,如何?”

久澜凝望着他满是期待的目光,许久,缓缓道了句:“好。”

岳梓乘见她答应了,不由笑得更深了。那是他脸上许久未见的灿烂笑颜。久澜见了,只觉得心里越发的难过。

她站起身,断断续续地道:“那个……隔壁傅叔的孩子病了,我一会儿得过去看诊,所以……就不送你了。你多保重,后会有期。”

岳梓乘的目光瞬间暗了暗,但很快这份阴霾便被一扫而空。他笑道:“好吧。”又对着她的背影反复叮嘱道:“你以后要是想我了,可千万要记得来找我,我等着你。”

岳梓乘一行离开时,她正躲在窗后,透过桃枝远望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虽然他们谁都没有说破,但久澜明白,他此次回山究竟意味着什么,而近日时局动荡不安,也让她很难真的去齐云山找他。今日这一别,他们恐怕当真要很久都见不到了。

但她之所以仍选择避而不见,便是因为害怕在他面前掉下泪来,然后,就舍不得放他走了。

此后数月,她不能时常下山。尽管每日都在更加刻苦地研习医道,但随着送来医宗医治的教内子弟日益增多,江湖上的种种风声她也仍是听得一清二楚。

如此听得多了,了解得多了,心底里那些埋藏已久的迷惘和无奈也就一同翻涌上来,凝结在心头,日渐浓郁。

她早就知晓掌天教与各派之间不甚和睦。作为一个屹立江湖数百年都无人能端动的大门派,其根基之深厚,势力之庞大,自然会有人眼红,也会有内部子弟的嚣张与不安分。

这种积聚已久的恩怨绝不是一两日就能形成的,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化解的,到她这一辈时,就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一先辈留给他们的现实了。

从她十四岁那年初次下山,此后数年,或独自游历,或随长辈外出寻访,凭着所见所闻,也逐渐了然,即便那些江湖门派与本教之间背后多有怨怼,但表面上总还是客客气气的。彼此相安无事,倒也能勉强维持着平静。

但近半年却不知何故,忽然之间矛盾便频繁了起来,竟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听几个受伤的剑宗弟子说,这其中是有误会在里面,但似乎又有人在从中挑拨。

医宗向来是教内的边缘派系,地位最低,势力也最弱,许多事务都不能直接参与,而如她这般排行靠后的弟子便尤甚了。许多事情她都只能靠道听途说来了解,也因此,她难以知晓这其中的真正缘由。

所以近两次她同宗内的师兄姐被派往教中分舵时,都有借机暗中查访。但是,当她被拦在人群之后,第一次亲眼目睹了自己教中的弟子恃凶为恶,第一次亲耳听到那些愤怒至极的人们管他们叫邪魔外道时,她先是晴天霹雳般的震惊,继而忽然就恍惚了。眼前的所有人都扭曲成一团揉皱的纸,唯有一声声尖锐的叫骂不绝于耳。而那些持着红刀子的人就与她站在一起,并若无其事地抹去了上面的斑斑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