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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金枝(72)

他唤来下属,连发数道军令,随后进到她账中,遣了女侍卫,独自守在她床前,亲自照看。

她伤在背部,侧躺着,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不断地沁出汗来。

他反复用帕子给她擦拭。

夜半,医婆送来一碗煎好的汤药,要喂她服下。

他说我来吧,你去忙你的。

医婆称是出门。

他唤她几次,她挣扎着睁开眼睛,目光涣散,轻声说好疼。

他说我知道。

她却说你不知道的,我不是伤口疼。

他说我知道,真的知道。

她牵了牵唇,又说真冷。

他说把药喝了好么?喝完药会好一些。

她轻轻点头,挣扎着坐起来,下一刻就要跌回去。

他忙揽住她,让她倚着自己,端过药碗。

她小口小口地喝完了,随后,小脑瓜蹭了蹭他的肩,微笑,说这样比较舒服。

没来由的,他的心疼转为心酸,说那就这样,我抱着你。

她说好。

他便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怀里,用被子裹住她,反复问有没有碰到伤口。

她说剑伤而已,伤口不大,没事的。

他知道她其实有些神志不清,可还是问,怎么会那么傻,为何要舍身救皇长子。

她断断续续地说,不救怎么行啊,他再不是东西,也是主帅,他要是死了,军心会乱,战捷之日会拖延,军中会有更多的伤亡。弟兄们的命,远比我和他的命矜贵。

他动容,到那时才确定,她对皇长子,并没什么手足情分,两次舍命相救,为的是免去可能带给袍泽的隐患。

十五岁的女孩子,却是心怀大义。

那时亦确定,他对她,自单纯的喜欢到了爱。

她掩在被子下的手动了几下,有些沮丧地说,手串不见了。

他是知道的,她长期戴着一串佛珠,是她生母乔皇后亲手做给她的,珠子上用微雕篆刻着经文。

他说我会帮你找,找不到的话,我给你做。

她缓缓地阖了眼睑,过了好一会儿,语声低不可闻地说,不用了,人都会不见,何况一个物件儿。

没过多久,她陷入昏睡。

他抱着她到天色微明,见她面色转好,只是双唇很干燥,轻声哄着她喝了几口水,小心翼翼地让她躺回到床上。

他看了她良久,返回自己的营帐之前,吩咐女侍卫进来照看。

小家伙是最高贵的金枝玉叶,生命力却如杂草一般坚韧旺盛,没几日就活蹦乱跳了。

话里话外的,她根本不记得那一晚的事。

战事到了收尾阶段,军务繁忙之至,他与她并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也就无从主动说起。

只是,答应过她的事,却记在了心里。

派人寻找过她的手串,没有结果。

战捷回到京城之后,得了空便开始学习微雕。

那门手艺,绝非一蹴而就的事,闲时事情也不少,就拖拖拉拉的,过了一年左右才学成,可以亲手做一些物件儿。

要送给他的小公主的礼物,自然力求完美,容不得一丝瑕疵,自准备到做成,亦显得拖拖拉拉,前后又耗费了太长光景。

等到他想送给她的时候,听闻了她病重的消息。

那一刻,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理智上很清楚,这世间本就聚散无常,离开的人,恰好是她,不舍的人,恰好是他。

仅此而已。只能接受。

他也接受了,平时一如既往,不出现任何反常的言行。

而在午夜梦回时,念及那个天妒红颜的残酷事实,心会疼到让他窒息。

而这般疼痛,在她离开之后,他竟也渐渐习惯了。

很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部分,将要随着她消亡。

但大多数时候,并不能够相信。很多时候,会感觉亦或相信自己是置身梦中:那件事,不是真的,待他梦醒,一切如初。

清醒的时候,便从容地自虐似的细品那份疼,待得麻木时,便又开始不理智。

如此反复。

那种荒谬的沉闷的时日之中,他想过,自己已经完了,永不会有与女子修得圆满开枝散叶的一日。

没有任何女子,能够比她更美更出色。

他的心不小,装得下皇权之下的黑山白水、四方硝烟;他的心也很小,只装得下一个女孩子。

只有她。

苍天眷顾,她竟以离奇的方式来到他身边。

起初他还好,算得冷静。

而某个忽然惊醒的夜,想到这一件事,心脏似是要蜷缩到一处,手指会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

或许,他该对真正的傅晚渔有所亏欠,可他还真做不到。

路都是自己选的。

傅晚渔当初打定主意嫁他,何尝不是利用他:

利用他成婚,免却被赐婚或被长辈随意许配给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