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怎么不在?”秦秋铭往屋里面一瞧,声音放高些,“兰心,你稍微快点。”
“老师,师母在家就行。您别催啊!”颜采把芒果袋子放在玄关的地上。
“无妨,你师母见你有时候比见我高兴。”
颜采一笑,眼睛都弯了起来。
很快,方兰心便出现在玄关。她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眉眼清秀,整个人透着安然与慈祥。
“师母,我来看您了。”
方兰心见到她,笑得合不拢嘴:“小采啊,快进来,师母最近正想你呢。”
秦秋铭明明在笑,却口不对心:“你看,我就说你师母见你比见我还开心吧!”
和乐美好的气氛,颜采却不似往常到访那样心思纯粹。她之所以临时决定来秦秋铭这里,就是为了见方兰心。
颜采偷偷瞄了眼方兰心身下的轮椅,悄悄的叹了口气。
因为方兰心平日行动少不了轮椅,他们的家里非常整洁,明面上几乎没有多余的物件儿,就怕方兰心磕到绊到。可颜采一来,秦秋铭像变戏法儿似的,从各种地方拿出各种各样的小零食放满了整个茶几。
“小采,挑自己喜欢的吃。”
颜采从桌上拿了一袋梅子葡萄干:“老师,我吃这袋就行。”
“那怎么行!”秦秋铭从茶几上随手拿起一罐饮料递给颜采,“我平时不爱吃这些,你师母每次去超市看到什么觉得好吃就给你买点儿。吃吧,这些都是你师母给你留的,你不吃她嘴上说没事心里也会遗憾的。”
“秋铭……”
颜采看着抿着嘴的方兰心,面对秦秋铭说的话显然含有不满,但她嘴边噙着一丝笑意哪有半分真生气的模样。
可接过秦秋铭递来的饮料,上面明明白白标着的“儿童饮料“四个字实在让她久久难以言语。
儿童……
她怎么有点找不准自己的定位了呢?
方兰心伸手从茶几的果盘里取了只芒果,轮椅因为她的动作发出机械的摩擦声。
颜采蓦然想到她今日为什么来。
“关于晨安,我也有个问题。晨安的腿,你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吗?”
白晨宇的话言犹在耳。一点儿都不介意吗?怎么可能?
就算是现在她能淡然接受,最一开始,她心里也是存有阻碍的。可让她决定把那份阻碍自行消化的缘由,就在她的面前。
秦秋铭不是她的导师,只不过毕业的时候需要做毕业设计,她盲选选了秦秋铭的课而已。
秦秋铭做学问十分认真,平日里板着一张脸非常严肃。错一点儿,都会引来他严厉的训斥。
可这样的秦秋铭有两种情况,从来不会发脾气。
一是学生确实在已有条件和能力下,尽全力完成了课业。
其二就是,面对妻子方兰心的时候。
到了大四下半年,颜采几乎不回宿舍住,更不用说以往规律的夜跑了。她初见方兰心就是在某天晚上。那时候她为了完成毕业论文,连续熬了十几个小时,熬到晚上八点肚子咕咕直叫才发现天实在太晚了。去食堂胡吃海塞一顿,吃到满足,又打着嗝儿来到操场散步消食。
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操场上只开了一盏灯。除了灯以下的那片空地明亮,操场上其他地方都雾蒙蒙的。
颜采绕着操场走了半圈,忽然听到前面有人说话,那语调,温柔的一塌糊涂。
“你冷不冷?冷的话我们回去。”
“不回啊……那你渴不渴,我带了水出来。”
“嗯,那你渴了一定告诉我。”
“我唠叨?我都唠叨半辈子了,余下半辈子还请忍住了继续听我唠叨。”
颜采听着有意思,咬着唇忍笑。可等她走的更近些,才看到推着轮椅的那人,居然是自己的老师秦秋铭。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以往秦秋铭可能带方兰心在校园里出现过无数次,颜采一次都没遇上。可那天遇上后,她总能在各种地方看见方兰心。
所以,她就有机会看到作为学生很难看到的,秦秋铭柔情的一面。
方兰心的腿疾从年轻就有,无法彻底医好。颜采一只没打听到这两个人怎么在一起的,但就她亲眼所见,秦秋铭对方兰心可谓是无微不至。
明明是共同携手三十余年的老夫老妻,却跟新婚燕尔的夫妇一样,相处时眉梢眼角都浸着甜。
曾几何时,她托腮远远望着秦秋铭慢慢地推着方兰心的轮椅,两个人在夕阳下,投在地面的影子是那样静美。
也曾有那种时刻,这对老夫老妻靠在一起说说笑笑,让颜采不由慨叹,这就是爱情应该有的样子而心生无限向往。
可不能走就是不能走,不方便就是不方便。她也曾看过,年近半百的秦秋铭吃力的抱起其实并不沉的方兰心去卫生间上厕所。他身子颤巍巍的,却为了维护方兰心的尊严,执拗的婉拒所有人想要帮忙而抛出的橄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