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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泠(194)

珊娘“噗嗤”笑出声,“少夫人越来越会说话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季泠认真道。

珊娘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有什么用呢?连你这样的模样都得不到二公子一点儿情意,我对大公子就更不得什么了?当初要不是我不要脸地贴上去,大公子他……”

珊娘说到这儿,哇地就哭了出来,“他的心从来就不在我这儿。”

“那在哪儿呀?”季泠顺着珊娘的话问道。季泠的脑海里莫名浮起成康县主的脸,那样火神一般的女子,才能吸引像楚寔那样的人吧?

季泠的脸忽然就红了起来,她又想起了昨夜那个荒诞不经的梦,竟然会梦到楚寔,在梦里他对自己还那么好,真真是羞愧万分。

珊娘双眼迷茫地看着季泠,“我也不知道,可我知道,我们都没有他的心。”

季泠一时没反应过来珊娘说的我们是谁。

“喝酒,不醉不归,能解愁的唯有杜康而已。”珊娘又给季泠斟了一杯酒。

季泠喝得醉醺醺的,只听得有小丫头进来请珊娘,说是繁缨病了,请她过去看看。

季泠才迷迷糊糊地想,哦,原来珊娘说的是繁缨和她。

季泠醉得一塌糊涂,已经不省人事。珊娘屋里的小丫头也抬不动她,只得勉强扶着她上了珊娘的床,替她把衣服、鞋袜脱了,放下帘子,然后跑去季泠的院子跟伺候的人说二少夫人在珊娘屋里歇着了。

季泠院子的小丫头留她玩儿会儿,小丫头想着主子走的走,醉的醉也不需要人,贪玩心起,也就留下了。

阴差阳错的,当楚寔意识到床上的人不是珊娘的时候,已是为时已晚。

他只要进了这个门儿,上了这张床,哪怕什么都没做,结果其实也是一样的。

醉酒让楚寔的脑子出于放松的空白状态,只能出于本能的看着眼前人。

酡颜泛红,容色倾国。

屋子里留着一盏微弱的烛火,窗外霜色映着月色,能让人清楚地看到那细腻得好似酥酪一般的雪肤。

帐子里氤氲着甜甜的果香,带着山风的味道,你还没品尝就已经知道必定清冽可口,太过成熟之后则带着一丝醉人的酒香。

眼前的一切就好像一颗成熟可口到晶莹的果子,你的牙齿轻轻一磨,那棵樱果就会皮开肉绽,醉甜的果汁会在你的口腔绽开,弥漫你的味蕾。

谁能不口舌生津呢?

季泠是被痛醒的,她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就要大声尖叫。可那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满眼都是玄色织金卐字宝相花纹。

待她从泪眼迷蒙中看清楚那人的脸时,她没再挣扎,也不再试图叫喊,因为她太清楚后果了。

这会毁了楚宿的。

季泠心里第一个想的便是楚宿,那个待她冷漠至极的夫君,可她的第一个念头还是保护他。

然后是逝去的老太太,她不能楚家的这一代因为她而蒙羞,那就太对不起老太太的养育之恩了。

所以她只能底泣,无助地用湿漉漉的眼睛祈求楚寔。

一开始季泠想着定然是楚寔看错了人,所以带着侥幸地希望他能停下,可却忽略了当她醒过来时,他在第一刻就捂住了她嘴的事实。

绝望、黑暗,那片织金卐字宝相花纹反反复复在她眼前涌起、沉没,带来的是无边的痛苦和灭顶的绝望。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在她好不容易等来一丝希望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楚寔起身走的时候说了句什么话,季泠没听清楚,也没打算去听,她愣愣地望着帐顶,等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艰难地坐直身体。

酒早就醒了,脑子也清醒了。她这样的人注定就是得不到幸福的,当年是她有了贪念才会走到今日这般下场,真是活该呀。

屋子里新安排来伺候季泠的丫头,吃惊地望着一脸惨白的季泠,她的步履摇摇欲坠,小丫头赶紧上去扶着,“二少夫人,你没事吧?”

季泠摇摇头,强作镇定地道:“我想沐浴。”

尽管再也洗不清白了,可总也要干干净净地去。季泠走进净室,脱衣服时一低头就看到了手腕上的红珊瑚珠串。

如今的她已经没有资格再戴了,所以轻轻地取了下来,仔细地放到外面的首饰匣子里。长年戴着的东西,一旦取下总是觉得空荡荡的,忍不住用手去摸。

季泠抱着腿蜷缩在浴桶里,将头埋在水里,在这里她才可以让眼泪肆意地流。她的手不停去摸自己的左手腕,可那里的东西早就被取下了。摸不到,她就去抠,抠得手流血了,也不觉得疼。

“二少夫人,你洗好了吗?”

因为洗得太久,所以小丫头忍不住在外面探头进来望。

季泠往脸上泼了一捧水,怕哽咽说不出话,只能“嗯”了一声。

穿好衣裳,季泠轻声道:“我想睡会儿觉,中午别叫我吃饭了。”

小丫头应了声好,可看见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季泠又觉得奇怪,怎么要睡觉却又穿得好好儿的?

季泠已经顾不得其他人的想法了,她放在帘子躺在床上,手里攥着块碎金,有些迟疑。却不是因为不想死。

她的决心是早就下了的,只是还是会担心,如果自己死了,会有人来查死因么?会翻出原因来么?那到时候楚宿能承受吗?

可是她真得好累,累得再没有力气去帮楚宿想往后的事儿了,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楚寔身上。他一定会把所有的腌臜都掩藏得好好的对吧?她这位大伯一直是很有能耐的人对吧?

季泠将金块放进嘴里,闭上眼睛,让眼泪从眼角滑落。

在人生最难的时候,她也没想过死。在那场滔天洪水里,她的至亲全都去了,只有她抓住了一根树枝活了下来。都说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老天爷不让她死,从那以后她就努力活着。

很努力的,真的。

可是为什么呀?!季泠心里第一次那么恨一个人

那么恨!

那么恨。

恨得她死都紧紧地抓着床单,握成了拳头。

“夫人,夫人。”有人在季泠的耳边轻声呼唤,“夫人,你醒啦?你终于醒啦!”

季泠缓缓地睁开眼睛,有些不适应眼前的光线,也看不清在她跟前喊她人的模样。

采薇将季泠扶起来坐下,又转头吩咐旁边的小丫头赶紧去备水,伺候季泠洗漱。她来之前就被嘱咐过,说是少夫人喜洁,一醒过来第一件最要紧的事就是伺候她洗漱。

窗外的牡丹花已经凋谢,季泠足足沉睡了将近九个月,她的神情恍恍惚惚的,周遭一切都很陌生,连采薇也是陌生的。她不知道她身在何方,也不知道今夕何夕,手轻轻地摸着左手手腕,那上面本应被她抠出来的疤痕却没有任何痕迹。

将手轻轻地抬起来,用美玉无瑕来形容也不会言过其实。关节一点儿也没有肿胀,好似这双手从没生过冻疮。指甲粉里透着亮,修剪得很整齐很漂亮。

季泠将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腹部,她不是吞金了么?怎么现在有好好儿的?

“夫人,二公子来了。”采薇轻声道。

“二公子?”季泠的眼睛里逐渐有了亮光,“啊,他在哪里?快请他进来。”

采薇和小丫头一人扶着一边,将季泠搀扶到了东次间,季泠就那么看着楚宿走进来。

他穿着一身蓝地瓜蝶纹绸袍,脚踏一双厚底黑靴,头发简单地用竹节簪束着,腰上挂着一个戴紫绣双鱼纹的荷包,旁边缀着一枚羊脂双鱼玉佩。唇边留起的短短的胡须,将他曾经俊美得有些娃娃脸的脸装点得成熟了许多,跟她上次在自己那破败的院子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夫君。”季泠情不自禁地低声唤道,眼里已经有了水意。

楚宿愣了愣。

旁边的采薇也愣了愣,季泠清醒时她伺候她的时候虽然不久,可她还是知道的,她的夫婿不是楚少卿么?

楚宿被季泠叫做夫君时,本应尴尬的,可他却也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季泠,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朝着采薇道:“你先下去吧。”

采薇看了看季泠,又看了看楚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就这么放任她俩单独待在一起似乎是不合礼法的。

“下去吧。”楚宿又说了一遍,尽管他的声音很温和,但官威在那里,采薇还是有些害怕。

季泠倒不觉得自己同自家夫婿待在一起有什么不对的,因此也对着采薇道:“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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