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但是他们并不相信呢…”他面上泛起了苦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但我却急了,紧握住铁栏朝他低喝道:
“当然不会相信吧!发生了那样严重的事,可不是你装糊涂就能混过去的!再者,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人偶身上的术不是你施的么?”
“……大概…是我吧…”他有些窘迫地移动了一下身体,但身上束缚太多以至于这小小的行动也被迅速限制了,“在月见,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偶师…但是…”
他抬眼注视我:“我确实没有印象了,对那时的事情。大概是法术的影响吧,转移灵魂之术是禁术,使用的结果我也无法预料……”
“禁术?你以前没有试过么?”
“恩。月见应该也没有人试过,不,应该说是从未有人成功过。”
烛灯中传来低微的“呲”声,方才此起彼伏的扑撞声已经听不到了。
我稍微能够理解他的话。
这种一般灵能者都极少听到的术应该不是那种任何人都能够修习或使用的术,否则将会酿出无数有违伦常事理的事件。而在月见,因为子民们都背负着诅咒般的宿命而无法离开这座犹如监狱的岛。但如果使用那种术呢?
麻仓叶将自己的灵魂转移至“他人”身上作为另一个人在月见以外的地方存活了四年以上,已经足以证明此种方法可以逃避月见的诅咒。如果西九条没有死,没有回到月见,他大概以后都会作为一个普通人活在月见以外的地方吧。
使用威力越大的术要承受的冲击和逆风就越强,即使成功的施展也有可能招来意外的结果,失去转移灵魂时的记忆可能性确实极高。但不论有多大的风险,因为有那么一线希望能够挣脱命运的束缚,这对月见的子民诱惑会有多大,我能够想象。四家的长老们会反复逼问方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么说你没有了那时的记忆?”
“恩。”
“从什么时候起?可以说的更具体点么?”
“你……是指?”
“记忆是何时中断的?就算没有事发时的记忆,在那之前你不曾考虑过么?和好一起离开之类的…”
“……!”他黯淡无光的目光忽然间锐利起来,而原因,只能是听到了那个名字——
在那么长时间的折磨中一直缄默不语的少年唯一重复的话就只有那句“让我见他,让我见好”而已。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了好几日,虽然已经有下属按照惯例向麻仓好汇报事态,但他拒绝接见任何人,令人费解的沉默就此持续着。
“你…刚才说了……好?”少年满脸皆是惊讶。我猜他大概是被我这种无理的称呼方式(注)给震到了。
“你……你该不会是…那个…和他…”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忽然涨红了脸开始语无伦次,“木乃婆婆她…那时确实说过…”
“等等!”我终于明白他误会到什么地方去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作为木乃婆婆的弟子辅佐麻仓家家主,按照她的意思留在月见而已!”
“哎…是这样么…抱歉…”他很不好意思地垂下目光,喃道:“你很了不起呢,安娜小姐。他很少允许下属对他不敬,除非那个人的能力被他认可。”
“……我可是个外人。除了老师兼亲人的木乃婆婆,我不认为有必要对其他人低声下气的,特殊情况除外。”
“啊哈…也对…”他顿了一下,又抬头问道:“你能够见到哥哥么?”
“他一直都在寝殿啊。”
“呃…因为我有些事想当面和他确认,但是大家都告诉我他现在不见任何人…你能帮帮我么,安娜小姐?”
“…要说的话不能由我转达?还是说你确实曾经和他商议过绝对不能被人知道的事呢?”
“…抱歉…” 一直都感觉不到多少紧张感的那张脸上终于显出惶然神色,他果然还是有事隐瞒。
“麻仓叶,其他人没有骗你,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我觉得你应该是知道原因的吧?为何你就觉得我能把他带来这里?”
不知是被我冰冷的语句刺痛亦或是他确实想到了什么,那双眼募地睁大了,但随即蒙上了一层深谙的阴翳。褐发少年身躯微微颤抖着向身侧的石壁靠去,恢复为最初那种人偶般苍白无力的姿态,良久不语。
他还留有作为西九条真澄以及恢复为麻仓叶之后的大部分记忆,甚至是数年前在恐山见面时的事也还记得。所以,在他昏睡之后月见所发生的事,仪式的失败,族人的过世,新任的主祭神官以及那之后的种种,相信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吧。如今自己的处境,他应该比谁都清楚。
明明已经是什么都无法做到的罪人之身,即使如此,却依然抱持着莫名的执拗。而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切,会将之后的命运导向何处,没有人能够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