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命人前往国分神社祭典准备现场调查,结果果然如全宗的猜测一般。没有多久,在暗之渊负责服侍叶起居的巫女玉绪也匆忙赶来,报告了她无法阻止的暴行。
叶被作为罪人囚禁这件事并不会让月见的普通民众知晓,而他一直都受到不少镇民的景仰和尊敬,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触痛了那位大人纤细的神经,令他气势汹汹地去到暗之渊,将淤积多日的怨气发泄到叶的身上。
黑泽家一直以来都刻板地遵循神道教条和月见的“规则”,对于触犯禁忌者毫不容情;为了维护御五家的传统和教义他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到不惜牵连无辜者的地步。从几十年前据说就是如此,那是黑泽伸一成为家主之后的事。他的家族在近一百年里被选为主祭的次数最多,故此在五家之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至亲之人先后参加正祭成为神子或是病故,留下他这个古稀老人茕茕孑立。会对仪式成败抱有如此病态的极端心态我或者可以理解,但却无法认同其做法。要知道,拥有伤痛往事的并非只有黑泽家而已。这千年以来,在每隔十数年就举行一次的正祭中献祭的神官不计其数,作为月见子民,谁又没有背负着沉重的十字呢?
身为家主,却做出迁怒于人这等不符合身份之事,我必须马上……等等…
哦…是么,还有这样的考虑在其中么?
见我收回了正要宣布的命令,屏退来人,全宗有些不解:
——好大人?您不马上去么…?不阻止的话…
我重新坐回案几边,缓缓摊开一直在琢磨的那几片书页,定然地在心中回答它:
“不了。他正等着我去呢,怎可能让他如愿。”
——可是,叶大人可能会受到重创…
“我当然明白,但是叶不会死的。”
猫又露出了讶异的表情,黄玉般的眼睛圆瞪,不敢相信地望着我。
我低下头不再去看它,小兽们受惊时的表情都有些类似,那总会让我产生更多不安和焦虑。
“既生为月见的神官,自然早就做好了献身的准备。我们都是被选为“月之御子”的主祭神官,这么点创伤又算什么?全宗,别忘记了,他是我弟弟。”
我停下来,又瞄它一眼,它依旧直盯着我。我叹了口气,接了下去:
“即使我不去处理,也会有人去。玉绪会把这件事告诉安娜,所以她肯定马上就会赶去…”
——她并没有权限干涉大神官的行动。
“但她会确保叶的生命安全不受到威胁。”
——这样就好么?
“什么?…”我有些焦躁地问道。这家伙又开始跟我饶舌了,丝毫没有身为御灵应有的礼仪。
——您这样勉强自己,真的没有问题么?不管是您,还是叶大人,受到的都绝非身体上的创伤而已。
“我当然没有勉强…!”话未说完便止住了,顺着猫灵的目光我不由得低头望向下方。
握着书页的手指几乎没有知觉,极寒的青白色光线微弱地笼罩在书页周围,顺着手指微微浮动着。
虽然立即放下那几片残页,念动解除结界之咒,手掌与书页相触的部分皮肤也已经变成了青黑色,半晌过后才有木然的钝痛很不明晰地传达至神经中枢。
我拿起这些被封绝之术保护着的书页时竟然忘记了解咒…再多发一会呆,恐怕所有的手指都会废掉了。
猫灵长叹口气,舒展开弓曲的身体,幽幽低喃着:
——这种时候,您和那位大人真的非常像…
“我绝不是他!我也不会成为他!”
我内心中发出了嘶吼,那是要传达给全宗的,但它已经消散在黑暗的虚空中。
它应该是回了暗之渊,不久之后安娜就会赶去,这样就好……
我努力抛开脑海中萦绕不去的猫又的那句话,将思绪集中到眼前这件事上来。
黑泽伸一并不相信我没有参与“傀儡术事件”,他将会是我之后计划中最为棘手的障碍。要让他承认我已经彻底与叛逆的罪人麻仓叶划清界限难度很高,仅是之前所做的远远不够。如今他又纠集了四家长老向我挑衅…等着看我是否会出现在那里,叶就是他用来胁迫我的筹码。
——嘶…
极为清细短暂的声音擦破寝殿中寂静的空气,几乎是同一个瞬间,周围的三面帷幔融入了骤然出现的红亮光芒中,随即化为细碎灰烬,飘散在黝黯空间中。
黑泽,你的手段就仅仅是这样而已么?
你太小看我麻仓好了!
就让你看清楚吧,我身为主祭神官的觉悟。
注:神道教的重要祭典有(1)新年祭(2)神尝祭(3)新尝祭(4)月次祭。所以月见的新年祭也是一般民众的一个重要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