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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县令小仵作(236)

如此一来, 饶是京城人多口杂规矩多, 谁也说不出什么了。

因着陂刹郡主的事, 三皇子的兴致明显低落不少,见天色不早, 两人顺势与他告辞,对方也没强行挽留, 只道来日宫宴再聚。

庞牧照例先送晏骄回廖府,琢磨着看能不能再蹭一顿饭,尽可能多些相处时间。

结果才一进到正院,就隐约听见廖无言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的训斥声:

“……你当真好大的脸面, 好生的荒唐!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 竟带着三皇子狎妓!更吟诵什么淫词浪曲,临泉啊临泉,不要以为你不入朝为官就可肆无忌惮……”

“你如此行事, 可对得起师父的栽培?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只怕要气得当场暴毙!”

一直听外头“临清先生”“临清先生”的叫,他们都几乎要忘了对方大名临泉了。

临泉小声辩解的声音听上去简直弱小可怜但气人, “我去南边看过师父他老人家了,病早好利索了, 只是不肯回来……一顿饭能吃一整碗红烧肉,我都抢不过他哎呀!”

廖无言猛地拔高声音,“还敢顶嘴, 敢编排师父他老人家!”

现在进门必然要遭受池鱼之灾,两人对视一眼,都犹豫要不要等他骂完再进去。

然而廖家的下人早在一开始就通报了,还不等他们掉头跑时,廖无言尤带着怒气的声音便自里面传出,“没做亏心事,你们躲什么!”

晏骄和庞牧齐齐龇牙,呦,听听,明显被气的不轻啊。

稍后两人一进门,就对上正满脸尴尬缩在一旁喝茶的卫蓝。

见他们进来,卫蓝明显松了口气,起身相迎的神色犹如见了分担火力的过命战友一般,热情到令人发毛。

“大人,晏姑娘,别来无恙。”

时隔许久,他却还是习惯这么叫。

晏骄和庞牧见了他也很是高兴,都顾不上廖无言的黑脸,直接上前拉着他寒暄起来。

“好像瘦了些,但更精神了,人也锐利了。”

果然官场是个锻炼人的所在,哪怕卫蓝现在只是翰林院修撰,却也零距离目睹甚至是经历了政治的复杂和可怕,这么一段时间下来,整个人几乎改头换面。

庞牧问道:“任泽也来了,你们可曾见过?”

“自然是见过的,”不等卫蓝回答,被晾在一边的廖无言就凉飕飕道,“这两日天天出去见面,若不是我今儿叫着,还不肯来呢!”

卫蓝笑容越发尴尬,张了张嘴想解释,可又很明智的咽了回去。

罢了,左右师父说的都有理。

晏骄跟着缩了缩脖子,小声问卫蓝,“那任泽呢?”

卫蓝同样压低声音,啼笑皆非道:“我们今儿都被先生骂了一顿,他被撵回国公府抄书,估计今晚没的睡了。”

庞牧啧了一声,一本正经的对廖无言道:“你这就是迁怒了,老大的人了,吃学生的醋作甚么!”

话音未落,包括临泉在内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满脸写着:

你完了。

庞牧一愣,坏了。

就见廖无言双眼微眯,冷笑一声,扬起的袖子猛地朝门外荡开一道波浪,“送客!”

庞牧这一被撵不要紧,直到宫宴当日就再也没捞着见媳妇儿一面。

京城有名有姓的人家大多习惯在腊月二十九摆家宴,好腾出空来赴大年三十的宫宴。

客观来讲,于情于理晏骄都是不够赴宫宴的资格的:

如今她还没跟庞牧拜堂,就算不得国公夫人;若论官阶,又恰好卡在五品的界限以外。

就在庞牧准备入宫求恩典时,圣人倒是主动了一把:特许有伯爵头衔的廖无言带义妹一同前往。

廖无言一接到旨意就乐了,圣人摆明了是故意使坏呢。

宫宴座次根据官爵高低成排,按各自家庭分列,庞牧贵为国公,几乎是贴着御案坐的。而廖无言只是伯爵,少说得往后延两排,到时候别说亲热说话了,一片人头攒动中想看见对方都难。

显然庞牧也看透圣人的小心眼儿,所以两家在宫门口碰上的时候,他的表情就格外幽怨。

陛下咋回事儿?之前还催着成亲,眼见临门一脚了,你这瞎掺和啥!

晏骄和董夫人并两个孩子在马车里坐着,庞牧蹭过来时,廖蘅就捂着嘴咯咯笑道:“小姑姑,小姑父来了。”

晏骄失笑,顺着她扒开的一条缝挑起窗帘,“她姑父来了?”

众人俱都嬉笑出声,庞牧自己也撑不住乐了,顺手往廖蘅脑门儿上轻轻弹了下,“鬼灵精。”

他才要说话,却听宫门口处一阵喧哗,众人俱都翘首看时,就见邵离渊带着几个人骑马奔来。

邵离渊乃刑部尚书,主管天下大案,等闲小事无需劳他大驾。眼下正值大年三十儿,偏弄出这般大阵仗,气氛突然就凝重了许多。

他也是有岁数的人了,但大约常在外头奔走又注意保养的缘故,体格非常好,此刻一把好马术显露无疑。老爷子神色冷峻,闪电一般从车队前掠过,结果不多时竟又打马调转回来。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晏骄从车窗探出来的脑袋,微微有些欣喜的模样,“倒是巧了,你也来。”

此刻庞牧也顾不上会被骂了,主动上前行了个晚辈礼,问道:“不知大人唤她前去所谓何事?”

邵离渊微微蹙眉,难得没骂他,“刑部办案,闲人勿问,你们只管入宫赴宴就是。”

庞牧:“……”

我媳妇儿是你们刑部骨干,我也算家属,感情到了这会儿就是边缘人了?

说话间,晏骄已经麻利的从马车里爬出来,直接翻身上了一直拴在车后以备不时之需的白马追云,顺便还腾出手来安抚似的拍了拍庞牧脊背,“别担心,我去去就来。”

邵离渊哼了声,单手控缰调转马头,好算微微透了点口风,“带着你的箱子。”

众人俱是一怔,旋即脸色大变。

死人了!

晏骄立刻命宋亮回廖府取自己的勘察箱,顺便通知阿苗,她则带着许倩和小六、小八先行一步。

邵离渊拨了一个差役随宋亮去,命稍后取到箱子随差役去现场,自己则不再多言,直接带着晏骄如旋风一般消失在车队视线中。

晏骄身上穿的是橘红绣金的宫装,披着黑色挂正红里子的貂皮斗篷,此刻骑在马背上,那斗篷便被风吹的鼓起来,上下翻飞,大红与黑色时隐时现不断交织,在这微微有些阴霾的天地间莫名压抑与妖冶。

庞牧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看了片刻,抬手唤来小四小五,“去悄悄打听一下,看本该来赴宴的人中谁缺席了。”

依照邵离渊的身份和地位,非等闲人绝对请不动他……

死的是陂刹郡主,据说发现时已经被烧成焦尸。

得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晏骄还有点难以置信,脱口而出道:“我前几天还见过她。”

她曾旁观过无数死亡,但前不久还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此刻却突然变成一具被烧的通体炭化的尸体,中间所带来的反差和冲击仍让她有片刻呆怔。

“这不是最糟的,”邵离渊神色凝重道,“怕只怕有心人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从宫内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两个捕头:一个是白净瓜子脸,约莫三十五岁上下,另一个麦色国字脸,比前者略小些,不过而立。

听了邵离渊的话,那国字脸的便出言道:“大人是担心三皇子么?”

邵离渊没说话,那瓜子脸先就接道:“今年基本上与大禄有往来的国家都派了使者入京,是大战结束后入京朝贺的使者最多的一年,尤其以赫特为首几个战败边部,与朝廷关系本就微妙。天下皆知他们此番不惜送郡主入京和亲,但我朝态度冷淡也是事实。现在郡主死了,只怕……”

邵离渊这才微微点头。

晏骄瞬间明白了。

这十多年来与大禄有过战乱、纷争或是摩擦的共计七国,战败和主动投降后并入大禄的共有四国,而这四国之中又以赫特为首,遭受打击最大,如今的态度也最诚恳。

那陂刹郡主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进京之后,或者说与陛下、三皇子不欢而散后死了……

晏骄从未像现在这样接近过政治中心,只觉得心跳都加快了,忍不住问道:“大人,外面暂时没有对朝廷不利的谣言传出吧?”

若有人趁势说是朝廷派人干的,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