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县令小仵作(102)

他记得自家元帅没有耍流氓的恶习来着。

廖无言叹了口气,认命的扒着门框往里一瞧,就见自家大人半张汁水淋漓的脸上顶着个色彩鲜艳的巴掌印,脑袋上还挂着一根疑似鸽子翅膀的东西,皱巴着一张脸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裆部,小幅度的扭动、抽搐着。

暂时疼的说不出话来的庞牧无语泪流:肾……补过头不赖他啊!

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跟长了翅膀飞走似的,转眼不见了。

半月后,县试阅卷彻底结束,曾连续数次因考场紧张而落榜的卫蓝,高中县案首。

平安县衙众人替他放了鞭。

第58章

县试只是科举第一步, 按着规矩,得通过接下来的府试、院试才能顺利获得秀才资格。

但卫蓝高中县案首, 只要没有意外情况, 现在就已经是铁板钉钉的秀才。

于是众人恭喜的时候, 便都喜气洋洋的喊着:“卫秀才,卫秀才。”

更有刘捕头等人带头起哄, 跟他讨赏,叫他给自家写几个字什么的, 臊的卫蓝满面涨红。

等起哄的人群终于散去,卫蓝撩起衣袍,郑重的给庞牧和廖无言磕头。

“若无大人与先生,便无晚生今日!请受晚生一拜!”

两人也都很替他高兴, 便受了一礼才叫他起来。

庞牧以前是带兵的, 还是头一回体会到治下出读书人才的喜悦,笑着勉励一回,也觉成就满满。

谁知廖无言一开口, 便叫卫蓝呆立当场。

原来他云淡风轻说的是:“你可愿拜我为师?”

卫蓝读书多年,自然是有老师的,可那些老师与廖无言此刻说的拜师却截然不同。

这就好比量产和精心培育:

私塾、书院里最常见的师生关系并不固定, 也不唯一,甚至可能教过之后就忘了对方, 日后一方穷贱富贵与另一方并没什么关联。

可若此刻拜师,那就是一辈子割舍不掉的师生关系,人神共证。天地君亲师, 一方飞黄腾达,另一方自然水涨船高;而同样的,哪怕日后一方叛国谋逆,另一方也必然不得善终。

也正因为此,似廖无言这样名满天下的才子,挑选弟子是必然慎之又慎,宁缺毋滥,终生不收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此刻,他竟真愿意收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秀才为徒?

还是庞牧先催促道:“卫秀才,正好屋里有热茶,还不赶紧端来拜师?”

卫蓝终于回神,喜得浑身发抖,忙努力稳定心神,倒了茶来,恭恭敬敬跪在廖无言跟前,才要敬茶,却忽然有些踟躇。

“晚生,晚生只怕……”

廖无言主动欠身接了茶,慢慢吃了一口,神色如常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如今,你已熬出来了。”

他自然知道卫蓝顾忌什么,但赵良一案,卫蓝何错之有?

卫蓝浑身一震,突然泪如雨下,眉心紧贴地面,哽咽道:“老师所言,学生谨记在心。”

这么多年屡败屡战他没哭过;

被人百般折辱他没掉一滴泪;

被生生打断腿,扮作乞丐亡命天涯,不知生路何处时,他更没红过眼眶,可唯独此时,他就像是一个流浪已久的孩子,突然有了依靠,然后那委屈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廖无言含笑看他,从腰间解了一块玉佩,又勉励道:“勿忘本心。”

卫蓝忙以袖拭泪,红着眼睛双手接了,“是。”

他以为自己当天晚上一定会激动到睡不着,可意外的是,他却破天荒的很早就有了睡意,连一直忐忑不安的心也好像瞬间有了着落。

“大河,”半梦半醒间,卫蓝强撑眼皮对大河道,“我喜欢这里,我想留在这里。”

大河憨笑几声,挠挠头,替他盖好被子,瓮声瓮气道:“廖先生是师父,你是徒弟,自然要留下的。”

是呀,我要留下的。

这么想着,卫蓝终于沉沉睡去。

他曾惶恐不安,也曾噩梦连连,然而此刻,一切灰暗都离他远去。

得知廖无言终于收了徒弟,众人都很高兴,晏骄还特意托林平找他叔父弄了一条大鱼来炖了吃。又做了好些白蓬蓬胖乎乎的鱼形豆沙包,用绿豆点了眼睛,摆在炸豆干搭建成的门楼前头,取鲤鱼跃龙门之意。

别的倒也罢了,唯独那胖鱼豆沙包憨态可掬香甜可口,让廖家两个小朋友爱不释手,兄妹俩你一个鱼脑袋,我一个鱼屁股的分着吃了。

哎,这个可真软乎呀,换牙都不妨碍吃!

拜师显然比县案首的荣耀更能让卫蓝欢喜,不过短短一夜,他就好似换了个人似的容光焕发,虽还是一瘸一拐的,但羞涩内敛的脸上俨然已经有了几分风流才子的气度。

他特意换了唯一一身略整齐的衣裳,又亲自给董夫人奉茶,见过师娘和小师兄、小师姐,便是正式过了明路。

董夫人听廖无言说过他的经历,夫妻俩对此的态度都相当一致:

学问如何反在其次,毕竟书读得不好可以教,但心要是坏了,那就真没救……

到底她比廖无言更细心些,知道卫蓝无依无靠,只怕生活拮据不易,还连夜叫人准备了几套换洗的衣裳鞋袜并笔墨纸砚等物,卫蓝都感激的接了。

如今他已是正经弟子,长者赐,不敢辞。

说来廖无言收徒也跟本人一样随性不羁,不管年纪大小,只看入门先后。那一双儿女虽小,可好歹三四岁上就是亲爹启蒙,自然是头一个入门的,饶是卫蓝已经二十多岁,依旧只能算作师弟。

众人说起后头府试的事儿,庞牧就对卫蓝道:“你跟我们一道走,也好有个照应。”

这主仆俩一个瘸一个憨,万一有个闪失,他家先生新鲜出炉热腾腾的弟子岂不是就打了水漂?

卫蓝不免惶恐,“府城据本地不过两日路程,如今天气转暖,晚生自己去也就是了,实在不必劳动大家。”

齐远哈哈大笑,“傻小子,你也忒会想了。是孟径庭,啊咳咳,是孟知府写信请咱们大人去共同督考哩,不过顺路捎你一捎罢了。”

卫蓝这才放了心,“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他只比庞牧小两岁,比齐远和图磬还要大个一岁半岁的,但却是打从骨子里敬畏。

晏骄也是刚知道这事儿,就小声问庞牧,“你的活儿都干完了吗?就要东跑西颠的。”

“不好这么看轻我!”庞牧正色道,又指着自己眼底下两块新得的乌青,既炫耀又委屈,“瞧瞧,这都熬了好几天的。说来我还没怎么正经看过书呆子们考试哩,如今试了一回倒觉颇有趣味……”

话音未落,那头图磬就已经干咳起来,又一个劲儿的朝着廖无言那边使眼色:

大人好歹收敛些,这桌上可还有一个早就成精了的书呆子呐……您有本事大声说给他老人家听听试试?念叨不死你!

庞牧条件反射的觉得耳朵根子发烫,又回忆起当年初见时被日夜唠叨支配的恐惧,本能的瞟了廖无言一眼,见他正专心致志的给董夫人夹菜,这才放下心来。

晏骄就觉得他这个反应特别有趣,一个劲儿的捂嘴笑,“感情你是想溜出去散心呗?”

谁成想,庞牧真就厚颜无耻的点了头,又进一步压低声音跟她咬耳朵:“下头该做的我都做了,至于上头怎么判,俗话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也不好干预,且由着朝廷做主吧!对了,你也去!”

晏骄深以为然,便又对都昌府城之旅期待起来。

话说,这算不算假公济私、公费旅行……

对此,庞大人回答的很干脆,“这叫防患于未然!”

万一路上死个人什么的,也不至于抓瞎是不是?

晏骄一揖到地,“高,实在是高!”

庞大人被夸得直搓手,又嘿嘿笑着凑上去一直未得滋润的半边脸,“那你亲高人一个……”

因廖蓁也准备下场,这回便跟着父亲和“小师弟”走一遭,近距离感受考试气氛。

稍后图磬看见庞牧拟定的随行人员名单上明晃晃的“晏骄”“林平”两个名字之后,突然就不是特别想跟着去了。

一个晏姑娘就够受的了,如今还有个专报往仵作房报命案的小捕快……不出点儿什么事儿都对不起他们的威名吧?

对此,晏骄提出强烈抗议,“你可以侮辱我的人,但不能污蔑我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