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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在上(79)

见到此情此景,丫头顿时呆愣,在回神后,爆发了尖叫,七夫人起身拿起手边的剪刀刺向丫头。

七夫人跳井前被关在柴房里,蓬头垢面,疯疯癫癫,她唱得皆是小生的戏份,唱腔纯正。

听说七夫人未入府前曾是一伶人,在戏台上女扮男装,与她的青梅竹马颠鸾倒凤一番。

戏班子穷困潦倒,没了饭吃,她就抛弃了那男子,嫁进了金家。

多年未再唱戏,再度唱起,嗓子还是好的,而人却不是人了。

奸夫在当天就被乱棍打死,她在三日后趁着押送之时挣脱了下人的束缚,选了最近的井。闭上眼睛跳下去,而后再没上来过。

人死了,倒也干净,把罪名给洗了,这件丑事到底是没传出去,只倒是这人命薄,简简单单的就死了,享了几年福也算是活够了。

哭声渐渐消失,走出金府大门,已经没了声息。

门口挂了白布和白灯笼,下人踩着梯子把它扯去。

过几日就是立春了,怕不干净沾了晦气。

不离站在门前等着那些人把东西摘下,此时金满堂的养母锦艳出现在不离身边。

“少夫人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去,还没呆上几日,怕是下人都还熟悉主母的脸。”锦艳依旧穿着一身艳丽装束,福态丰满的身体裹在色泽鲜艳绣着百花祥鸟的缎子下,不露一丝肌肤却让人联想翩翩。

下人还穿着素衣,白色灯笼还挂在上头,她却一身艳丽,如同雪地中独开的一朵花。

不离说:“夫人说错了,金家主母可不是儿媳。”

锦艳以手掩唇,这本是大家闺秀羞涩的动作,在她做来却是另外一番风情。发鬓危垂,上斜插一枝金步摇,上面金片摇晃,风情万种。

“难不成是你家小姐?”

也不会是。不离在心底说。

见不离不答,她低声说:“看把我忙的,这几日一直忘记了跟你道个歉。”

“我不知道何处要夫人向儿媳道歉?”不离说。

“那日你叫丫头端来的莲子羹,我没胃口,就叫她转手送人了。”

“区区小事,要夫人挂心那么久,是儿媳的错。”不离微笑,抬眼看去,下人已经撤了梯子,门上又挂上了大红灯笼。

人死悲伤不过一时,而剩下的人还要日复一日的活下去。

坐上马车,锦艳送上一个小小的包裹,不离没有伸手接,锦艳笑道:“听闻小姐和少爷年纪相似,想她也应该喜欢甜食,你这些日子来忙个不停,都没有时间去采买皇城的特产,我就私做主张替你买了些,这是皇城最有名的八宝斋的五色点心。你可以拿去给你家小姐尝尝。”

点心用深蓝色缎子包裹,锦艳微笑递上,不离不接,她的手就停在半空。

不离伸手接过,道谢:“劳烦夫人费心,我替小姐谢谢你。”

“应该的。少夫人一路走好。”锦艳福身,目送马车离去。

驾车的师傅是从凤府里出来的师傅,他为凤之驾车有十个年头,这次送不离到金家的人也是他。

他粗糙的大手稳稳当当的操控着马车,回头对车子里的说:“大姑娘,我看金家的人待你不错。日后你在金家也能享福了。”

隔着帐子,不离的声音听来是没有温度的。她说:“希望如此。”

“金家前几日不是死了人么?怎么没看棺材运出去,啊,这嘴巴该打,晦气晦气。”外头师傅打着自己嘴巴,念了几声阿弥托福。

马车平稳往前,偶有起伏,颠簸中,马车垂下的帐子跟着晃动,光自缝隙处照进,忽隐忽现,照在不离的脸上。

她靠在马车壁上,抵着车壁,在离开师傅吆喝一声出了皇城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她放弃了抵抗,放下沉重的眼睑,让自己获得片刻休憩。

她梦见丫头端着那碗莲子羹走在长长的走廊上。

走廊外是一年四季永远开放的绸花,丝绸剪出来的芍药开得如火如荼,在丫头走后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丫头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走进了屋子里。

而后哐的一声,女子的尖叫,男子慌乱的声音同时传出。

不离站在门口,看见了地上一滩鲜血。

那碗莲子羹泼在地上,和血混在一起。

“你还是太嫩了。”仿佛是锦艳在她耳畔说这句话。

呼。不离吐出一口浊气,张开眼睛,伸手掀开帘子,马车已经在皇城外。

那里是大片的草地。

春初时候,绿油油的草地直接连到了天边。

这些低矮而柔软的绿草会在某一天某一刻同时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来,然后凋零。

不离的马车穿过草原的时候,恰逢涟漪花盛开的时候,不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仿佛是铺开的锦缎,人世间所有的颜色都聚集在这块锦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