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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63)+番外

正观望着,那豪宅门前有了响动,开了大门,有人从里头出来。莲静急忙调转马头离开,不料因她在此来回逡巡,把渐融的冻土踏烂了,马蹄陷在烂泥里,一时回转不便。烂泥底下的土块依然坚硬,那马被她驱赶,着急地直蹬蹄子,蹄下一滑险些摔倒。

莲静稳住马匹,却听到旁边街上传来一阵呼喊:“那边有位骑马的官爷,穿深绯官服的,是四品大官!快去拦他!”

骑马穿深绯官服,是说她么?

还没想完,那呼喊的人已到了跟前,呼啦啦的一大群人把她团团围在中央,拉住她的马辔头不让她走,眼看是脱身不得了。莲静见那些人衣着整齐,有些还衣锦着绣,不像拦路抢劫的恶人,便勒住马问:“诸位乡亲,拦下官马所为何事?”

拉着她马辔头、离她最近的那人回答道:“小人斗胆冒犯官爷,是请求官爷为我等庶民百姓上言!”

莲静心想莫非是百姓有怨言或是冤情,忙道:“请说,下官必尽力而为。”

那人道:“我等是长安的商贾小贩,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养家度日,承陛下恩泽,尚能温饱安康。这回朝廷下令禁恶钱,限期将恶钱全部兑换成官家出的良钱。一来良钱不如恶钱便利,二来此次时期紧迫,恶钱价值遽贬,以往一枚良钱可换五枚恶钱,如今大家急着将恶钱脱手,市上以二十易一也在所不惜。我们都是小商小贩,手头大多是零散恶钱,如此一来,只怕是要蚀尽老本、倾家荡产了呀!”

所谓恶钱,就是民间私铸的劣质钱币。恶钱本流于江淮,贵戚大商载入长安,流通于市,市井不胜其弊,朝廷也大受损失,故李林甫奏请禁之。皇帝命国库出粟帛库钱数十万缗于东西两市兑换恶钱,限期一月,私藏恶钱不输官者将要问罪。这的确会给商贾带来损失和不便,但是李林甫发起,又是为朝廷利益着想,莲静一个下属实在不便出头。她想起刚才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不由懊悔赧然。

众商贾见她面露难色迟疑不言,知道她是不愿帮这个忙了,更围拢过来,死死揪住她的马匹。这些天里他们不知拦了多少官员,但无人敢说右相的不是,纷纷避走,凶悍者甚至命家奴鞭打驱赶众人。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个落单的,怎么能放他离开,逼也要逼得他点头不可!

莲静的马被这人揪一把马鬃,那人揪一把马尾,咴咴直叫,转又转不开,左右摇晃。莲静衣角又被底下的人抓住,几次都差点摔下马去,险象环生。

“诸位乡亲,下官、下官真的是力有不歹,请乡亲们让一条路,下官还要上朝……”

“哼,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还上什么朝!”人群中有人愤愤道。其余人也喊道:“对!别想上朝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她围得动弹不得。

莲静满头大汗,又不好强行催马突围。这样僵持下去只怕是真赶不上早朝了。

正当此时,人群外有人喝道:“大胆刁民,当街阻拦朝廷命官,是想造反吗?”几名身强体壮的护卫家奴手持棍棒,气势汹汹地朝他们逼过来。众人一看,只见一名身穿紫色官服的官员,骑高头大马,带着数名家奴,威风凛凛地过来帮这独身的官员解围。众商贾见家奴凶悍,有些害怕,但仗着己方人多,只是噤声缩手,却不散开。

那紫衣官员居高临下,道:“他只是内务官员,说不上话。你们有什么事,禀呈上来,我为你们上言。”

这时有家住近旁的商贾认出他来,惊喜道:“这位是国舅爷啊!国舅爷要为咱们做主,咱们有救了!”

众人大喜,纷纷放开莲静,奔到杨昭马前诉苦。

莲静这才终于脱了身,不敢多留,急忙驱马离开。

朝上,杨昭果然言之于上,请求停易恶钱。

皇帝今日精神不大好,扫了一眼殿中群臣,问道:“右相呢?怎么又未来上朝?”

身旁高力士道:“右相抱恙,已经三日不得下床了。昨日他遣子向陛下告假,陛下已赐他珍贵药材,想必右相不日即可痊愈。”

皇帝“哦”了一声,又问:“杨卿之议,众卿可有什么看法?”李林甫不在,这事可以不必议了,依了杨昭就是。

谁知有人没和皇帝想到一块儿,还出来反对。御史大夫王鉷出列奏道:“陛下,恶钱为祸市井,不胜其弊,右相多方考察,权衡得弊大于利,才奏请禁之。如今方实施却又停行,是舍利而取弊也。”

杨昭反驳道:“恶钱虽弊大于利,但流通已久,禁用未必能除其弊而得其利。禁令一出,两市动荡,人心惶惶,米价等纷纷上涨,岂不是更大的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