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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290)+番外

“——就算你是猛兽厉鬼,我也要你。”

菡玉一早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驿站内的房间,而旁边并没有人。她心里一落,倏地坐起身来。

身侧衾被整齐,枕下压着一张小笺,不知他从哪里寻来的藕色花笺,上头还用胭脂写了两行小字:静女其姝,俟我于暮。她看着那旖旎的红字,虽没有旁人在,还是忍不住晕生双颊。

她收起花笺披衣下榻,乍一站起,膝盖关节猛的一阵刺痛,让她差点没能站住。这才发觉浑身上下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透着酸涩,像许多极细的牛毛针在反反复复地戳着。

为什么……还会这么痛……她红着脸想,走到庭中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活动一下手脚,终于好些了。

“吉少卿,原来你早就回来了。”远远的韦见素向她招手,面有喜色,“少卿,多亏了你呀!”

菡玉上前问:“少师有何喜事?有下官的贡献?”

韦见素笑道:“我哪有什么喜事,是陈大将军的病大好了!昨夜经你提醒,太医令及时救治,竟又把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今早已能下地行走了。太上皇本准备一早动身,听说陈大将军病势好转才又逗留,大将军还说午后就能随陛下一同出发了呢。”

菡玉道:“陈大将军转危为安,下官也欣慰之极。只是昨日那冥使之事……”

韦见素道:“少卿宽心,这等鬼神阴阳之说我当然不会提的。不过我倒另有一件蹊跷事要告诉少卿。”把他刚到陈玄礼房前所见所闻及门窗密闭之事说了一遍,问:“陈大将军的怪症,是不是真由幽冥而起?”

菡玉道:“我也没有亲见,但大将军现已好转,应是命不该绝,连冥使都不拘他。想来以后不会再有事了。”

韦见素道:“此处总还是有些古怪,大凶之地不可久留,我得劝陛下尽早离开。对了少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早上我问守卫还说没见你回还,我还担心你要跟不上上皇行程呢。”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累极倦极睡得死沉,自己也不知道……支吾道:“嗯……是天亮后才回的。”

韦见素道:“难怪看上去如此疲累。上皇可能午后还是要动身,旅途辛苦,少请赶紧回去补一补觉吧。”

她看上去……很疲累么……菡玉脸上微热,说:“不了,我还是先去拜见上皇吧。”

韦见素笑道:“你现在的模样可没法去见上皇,看你背后,怎么蹭得全是泥,跟在地上打过滚似的。——少卿,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菡玉几乎将脸埋到胸口:“太阳晒得太热了……我先去梳洗更衣再往拜见。”逃也似的奔回房间,脱下外衣一看,不但蹭了一背的灰尘泥土,衣缝里还夹了不少草屑。明明是垫了他的黑袍的,那袍子那么大,怎么还会……她胡乱想着,脑中又浮现出那张花笺上胭脂写就的词句,自己都不好意思抬头,只埋首在胸前急急忙忙换上干净衣裳,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微微勾了起来。

一三•月慝

俗语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陈玄礼这回却恰恰相反,缠缠绵绵病了许久,说好就好了,当天下午就真的恢复泰半,坚持和太上皇一同启程。初时还只能坐车,过了一天便能骑马,完全又是患病之前那个老当益壮的龙武大将军了。

太上皇在凤翔时命士兵们全都解甲入库,此时全队人马只穿布衣,手无寸铁。陈玄礼知道后不免又向高力士和韦见素发了一通怨慨,责怪他们不顾上皇安危,竟不劝诫。好在广平王攻克东西两京之后,京畿道长安以西的叛军贼寇都已肃清,不久又与皇帝派来迎接的三千精兵会合,太上皇一路安然。

十二月初三,太上皇抵达咸阳望贤宫,稍事休整,第二日再入长安。

初四一大早,皇帝亲出长安迎接太上皇回宫,一直迎到咸阳行宫。菡玉和韦见素、陈玄礼等随侍太上皇于望贤宫南楼,遥见皇帝带着数千兵马进城,所备车驾皆皇帝用服,自己则脱下赭黄龙袍,只着紫袍,远远望见太上皇在南楼上,在望贤宫门前便下马步行,拜于楼下,口称:“儿臣恭迎陛下回京!”

太上皇连忙下楼。父子俩一别已有一年半,物事全非。皇帝日夜为东征平乱操心,比在东宫当太子时憔悴了不少;太上皇年已七旬,更是一日见一日地衰老。二人久别重逢,都心生悲戚,相对垂泪悲泣不已。

太上皇命高力士取来黄袍给皇帝披上,皇帝辞道:“儿臣只是危难之际代陛下暂摄百官,现在陛下回京,儿臣当还东宫仍为太子,奉行孝道。”连连推辞不肯受黄袍加身。

太上皇道:“如今天命人心皆归于你,你只要能让我剩下这几年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地度过,就是尽了为人子之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