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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115)+番外

“泪下如连丝……”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欲放下的笔重又拾起,在花笺上写下那久违的诗句。

爱身以何为,惜我华色时。中情既款款,然后克密期。褰衣蹑茂草,谓君不我欺。厕此丑陋质,徙倚无所之。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

她愤然甩开笔站起身来,抓了那张花笺正想揉作一团丢弃,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那笛声欢快清越,如同黄莺出谷百灵展喉,音色比她那管裂了一道纹的玉笛要明亮许多。

是镇魂调。她从来不知道镇魂调也可以用这样欢快的节奏吹出来,不仅心中忿怨烦闷一扫而空,还生出些许欣悦。

她忍不住走到窗前,推开窗往外看去。冬季萧条,花园中除了几株松柏,其余花草树木都凋谢尽了,到处光秃秃的。隔着重重交错的枝丫,远远看见一道淡青色的人影,手中执一管玉笛,面朝她这边悠悠地吹着。

除了他还能是谁呢?这支曲子她只告诉过他,而他也恰好有一管碧玉笛子。

他看见她开了窗,停止吹奏,向她快步走来。刚走到窗前丈余远处,另一边也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探过去一看,竟是虢国夫人和几个侍女,连忙退后。虢国夫人来得突然,窗也来不及关了,她一侧身闪到窗边,贴着墙壁。斜着从窗子里能看到杨昭,和虢国夫人的左手。

杨昭瞥她一眼,对虢国夫人展开笑容:“天气如此寒冷,二姐还有兴致到我家中来游园?”

虢国夫人却不答话,对身边侍女道:“你们先都退下。”

侍女应声退走,虢国夫人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了杨昭的手:“昭儿,刚才是你在吹笛子么?”

杨昭听她叫出自己幼时小名,又抓住了他的手,脸色一变,眼光扫向屋内墙边的菡玉。菡玉只是低着头,贴紧了墙壁。

虢国夫人又道:“好多年不曾见你吹笛了,乍一听到,不禁又想起少年的时光。那时候你总能编出各种各样的新曲子吹给我听……刚刚那支小调也是你自己编的么?听着好亲切呢。”

杨昭道:“许久不练,技艺早就生疏了,又让二姐笑话。”

虢国夫人嗔道:“二姐二姐的,听着多生分,这里又没有旁人。”她又往前一步,偎到杨昭身边背对着窗户,“以前你是怎么叫我的,你都忘了么?”

杨昭心里一急,视线又被虢国夫人挡住,看不见窗内的景况。虢国夫人抓着他的胳膊,柔声道:“我要你还像以前那么叫我,叫我玉儿。”

屋内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响动,虢国夫人一惊,回头去看,只见身后的屋子窗户敞开着,屋里空无一人。她蹙起秀眉。

杨昭趁机道:“二姐,这里毕竟是相府,人多耳杂。”

虢国夫人却会错了意,笑道:“那你去我家,我家里没人。”虢国夫人嫁与裴姓人家,丈夫已过世,一人寡居。

杨昭推辞道:“今日多有不便,改日再上门拜访。”

虢国夫人道:“那好,我本来也准备回去了,正好听到你的笛声才转过来看看。说好了可不许赖,我等着你。”

杨昭勉强一笑,目送她款款离去。

虢国夫人前脚刚走,菡玉便从窗后闪了出来,面色阴沉,伸手就要关窗。杨昭把胳膊往窗户里一伸,架住窗户不让她关,速道:“菡玉,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不意你会和她叫一样的名字。”

菡玉沉着脸一语不发,使劲推窗,但拗不过他的力气,索性一松手掉头就走。杨昭推开窗,一手撑住窗台跃进房中,追上去几步把她拉住。她挣脱不得,就任他抓着,背对着他看向别处。

“菡玉,自从她嫁了人,我就再未与她有过来往。”

她深吸一口气,冷冷地开口:“相爷,你不需要向我解释的。既然都是以前的事了,相爷如今行得正坐得直,我自然相信相爷,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决不会去向裴娘子搬弄是非,也不会告诉其他人知道,相爷只管放心。”

杨昭与虢国夫人的旧情,她也曾听说过,只是没想到竟是真的。杨昭虽也姓杨,但他母亲是改嫁到的杨家,其实和贵妃等人并无血缘,也因此一开始没有像杨铦杨锜得到擢升。他少时寄居贵妃家中,曾和贵妃二姐虢国夫人有私,但因为有同宗的名分未得结果,虢国夫人也嫁与了裴氏儿郎。

她偏过头去,看向桌上的荷花笺。爱身以何为,惜我华色时。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心头种种滋味混杂难解,是愤、是怨、是妒、是怒,自己都分不清楚。

两人正僵持着,大门突然被推开,芸香闯了进来,笑嘻嘻地喊着“吉郎中”,一进门看两人姿势,目瞪口呆愣在当场,不知该进去还是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