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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108)+番外

这些话都是裴柔手下的人传出来的,或许有几分夸大,但杨昭听在耳里也从未辩驳过,大致是八九不离十的。如果在刚遇见他时听到这样的故事,菡玉或许还会对这个臭名昭著的外戚权臣生出一点敬佩,但是现在……它终究成了一个笑话。

她仰起脸,看着头顶上疏疏落落的树冠,发现心头依然有淡淡的悲伤流过。

手下意识地往衣襟里探去,摸索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摸到,才猛然回过神来。那块玉,那朵玉雕的莲花,已经被她扔进花园的池塘里了。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物。那块玉她只戴在身上五个月,却养成了和他一样的习惯,每当心绪不宁有所思量时,都会无意识地摩挲那玉。在失去它之后的五个月里,她依然无法改掉这个习惯,只有摸来摸去摸不着它,才想起它已经离去,不再属于她了。心口少了一块东西,便空空荡荡的。

她抽出手来,想起自己带着的另一样东西,从袖子里摸了出来。

那是一管碧玉雕琢的短笛,玲珑剔透,光华灿然,缀白色的流苏,尾梢上沾了一点灰褐的污迹,年代久远,已辨不出是什么了。她擦了擦笛身,又凑到唇边试了一个音。许多年不曾吹笛,技艺有些生疏,第一下吹哑了。她试了几遍,渐渐地找准了音调,回想了一下,吹出一支简单的小调。

笛音本应该是活泼明快的,但因为笛身上裂了一道口子,音色有些喑哑低沉。她缓缓地吹着,轻缓的笛声一丝丝一缕缕,好像绕进她心里去,把那些烦恼忧愁郁闷统统缠绕起来,又旋绕着带了出去,不留一点痕迹。

“吉郎中还会吹笛呀,真是才貌双全,色艺双绝啊!”

菡玉放下玉笛,抬头一看,只见裴柔带着几个丫鬟,捧了一束桂枝,袅袅娜娜地朝她走来。才貌双全也就罢了,这“色艺双绝”从来都是用来形容伶人倡女的,裴柔却用来说她,话语间竟是毫不客气。

如果换作她是裴柔,哪能忍得这半年,或许早就气得拂袖而去远走高飞了罢。她毫不恼怒,只觉得心底一阵阵的酸楚,站起身来向裴柔行了一礼:“裴娘子安好。”

裴柔道:“吉郎中好雅兴,竟一个人跑到花园里吹起笛子来了,真是风雅啊。不知道除了笛子,吉郎中还会不会其他乐器?郎中如此风流的人品,应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罢?可惜相爷不再近旁,他要是听说吉郎中还会吹笛子,一定更加欢喜了。”

菡玉呆呆地站着,目光斜视下方,任她嘲讽数落。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娇脆稚嫩的声音,委屈而愤怒地问:“娘,为什么爹还要再娶亲?为什么我要叫她大娘?为什么你还要向她下跪?你和爹才是一对啊!”而母亲泪水涟涟:“孩子,你不懂,聘为妻,奔为妾……”

聘为妻,奔为妾,纵使当时满腔热情,过后,却只得这样凄惨的下场。单凭一时的爱恋,几句虚妄的诺言,一旦人心变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抬头看一眼裴柔,那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媚眼,强颜欢笑之下隐藏着恶毒的愤怨,偏还不能宣之于外,只能虚意地笑着。她想起那时,每次远远地看着那女人的背影,都希望自己的目光能变成一千把一万把刀子,把她切成碎片。而那远处的人突然一回头,她的脸,赫然竟就是自己!

菡玉一骇,往后退了一步。

“菡玉,刚才那笛声,是你在吹么?怎么突然停……”身后的树丛那边传来杨昭轻快的声音,他绕过树丛来,看到裴柔也在当场,脸色一僵,随即淡淡道:“你也在这里啊。”

裴柔堆起笑,拿过侍女手中的一支桂枝:“西园的桂花开了,我就抢个早,采了一束回来。相爷你闻闻,香不香?”说着把桂枝凑到他面前。

他闻了一闻,点头道:“嗯,是很香。”心里却想着,不如菡玉。一边眼光就朝菡玉身上瞥来。

裴柔忍住怒气,娇声道:“相爷,那你帮我把这枝桂花簪在发髻上。”

杨昭笑道:“桂花又不美,怎能用来簪发。”

“不美,但是香啊。”裴柔偎着他,“妾是庸人,没有身体自然发香的异能,只能靠这些香花让自己沾点香气了。”

他脸色一变,显出不悦:“我还有要事和吉郎中商量,你先回去罢。”

裴柔道:“怎么相爷总是有要事要和吉郎中商量,上回是买回个小丫头,再上回是池塘里荷花开得正好,这回又是什么要事呀?”

杨昭沉下脸:“陇右节度使哥舒翰率军攻打吐蕃,攻克了吐蕃洪济、大漠门等城,降服九曲部落,这算不算要事?你也要在一边听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