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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昭词(53)

李林甫还没死,皇帝居然就承诺杨昭宰相之位。李岫被杨昭和崔圆合起来摆了这么一道,李林甫在皇帝心中妒贤嫉能、心胸狭窄、私利高于国事的印象只怕更加深了,虽然他本来也是这样的人。

这不就是杨昭的惯用伎俩,从不平白生事构陷,而是借题发挥煽风点火,诬陷也像真的一样。

杨昭赴蜀的消息一传开,果然立即有无数官员请求为他送行,甚至有自告奋勇要和他一起去的,都被他一一谢绝,只有菡玉一人带了少许仪仗,奉旨前去送行。

“菡玉,来,再饮一杯。”杨昭执起白瓷酒壶,把菡玉刚刚饮毕的酒盅重又斟满。

菡玉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滚入喉间,烧得胸口从内而外泛出一团热气,伴随着烈酒的气味从鼻子里透出来。她打了个酒嗝,皱起眉头,不太喜欢这酒的味道。

忽一阵北风卷地吹来,扬起满地尘沙。亭阁四面没有遮挡,风沙便吹进席间,案上毫无热气的菜肴上都覆了一层薄薄的沙土。菡玉低头看自己喝了一半的酒杯,几粒灰尘落进杯中,沙粒沉淀下去,薄灰便飘在液面上荡漾。

菜都凉透了,他准备吃到什么时候?饯行而已,不就是举杯意思一下,他还真当筵席似的吃了?

她下酒杯:“大夫,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他右手握着空杯,玩了一阵,放下来去拿酒壶,另一只手却始终放在桌下不曾拿上来。“时候还早呢,你急着回去么?再陪我喝两杯。”说着又要往菡玉杯中斟酒。

菡玉用手盖住杯口:“大夫,下官已不胜酒力了。”

“是吗?”他笑着抬头,看到她脸颊上两片淡淡的红晕,“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与你把酒共酌了。”

菡玉道:“大夫智勇双全,蜀军有大夫坐镇指挥,不日便可制胜退敌。陛下不都说了么,要屈指等待大夫还朝呢。”

杨昭问:“回来之后,还能这样与你共坐一席,开怀畅饮么?”

菡玉恭恭正正地回答:“大夫得胜班师回朝时,庆功宴上,下官必也会与诸位同僚一道敬大夫一杯。”

眸光一闪,他放下酒壶,突然问道:“吉少卿既有报国之志,又正当年盛,想不想在沙场上施展抱负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作为?”

菡玉一愣,说:“若是为社稷民生,下官义不容辞。”

杨昭盯着她,眼中有一丝异样的亮彩:“那……不如你跟我一同走罢。”

菡玉惊愕地望着他。蜀地边陲战事正开,没有皇帝的任命,哪是说去就去的?何况她还只是个给皇帝占卜祭祀炼丹制药的太常少卿。他怎么突然起了这种荒诞不经的念头?

还没说话,他就笑了出来:“说个玩笑,少卿不必惊慌。南疆蛮荒之地战乱频仍,哪是少卿这样的人去的地方呢?”

菡玉含糊道:“南疆确实混乱……”然后便不知该怎么接续下去,索性低了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听到他轻轻唤了一声:“菡玉。”她抬起头来,见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中波光晶亮如夜光杯中琼浆玉液的流彩。她心里一慌,急忙又转开视线。

“我就要远行,去那蛮荒战乱之地,难道你没有话要跟我说么?”

她心中更加纷乱,如同沙子落进酒中,轻的慢慢地漾开,重的慢慢地沉下去。她抬头看向远远避开的卫士仆从,他们大概是在冷风中站得太久,身姿都僵硬了,队尾一人却稳如青松,坚如磐石,清削的身形在风中纹丝不动。

她想起这件事来,问:“你要带她一起去?”

杨昭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你说杨九?她武艺非凡,紧要时或可护我周全。”

菡玉斟酌着问:“你知不知道她是……杨慎矜的……”

“女儿?”他接过话去,“当然知道。杨慎矜子侄都获刑流放,只有女眷和幼子没籍为奴,可以留在长安。”

菡玉扬眉:“你知道还留她在身边?做你的贴身侍卫?”

杨昭却笑了起来:“我带一个贴身女侍卫去剑南,你不高兴了?”

说着正经的突然被他调笑,她皱起眉头,脸色却还是不由地一红。

杨昭收起玩笑之意,又道:“你放心,我救了她弟弟,又除去王鉷帮她报了家仇,她会舍命保护我的。”

“可是你也……”

杨昭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杨慎矜的事我也有份,不过彼时我也只是走卒罢了。何况朝中除了我,还有谁会护她姐弟周全呢?”

菡玉道:“因为情势所迫、利益所逼而为你效力者,一旦你权势倾塌,真到性命攸关的时刻,就未必会对你忠心不二了。这样的人不适合当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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