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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昭词(195)

李泌立刻沉下脸:“此非臣子所言,请大王暂且把此事放下,勿以为先。”

菡玉心想:大哥到底和那些宫廷中人不同。或许他确实参与了谋划,辅佐新帝上位重整山河,但是他的目的并不在权势。如果不是安禄山作乱,如果天下太平,他会乐于一直做个山林闲人,潜心修道。

倘若他流露出半点结党营私为自己谋利的端倪,或许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迁怒憎恨他。

建宁王见李泌反对,起身拜道:“先生请勿动怒,就当从未听我说过。”匆匆告辞离去。

菡玉望着他的背影:“建宁王似乎并不甘心。”

李泌道:“建宁王年轻气盛,有时候难免急功近利思虑不周。”

是吗?急功近利确实,思虑不周却未必。说是为李泌除害报恩,但张良娣首要的眼中钉,恐怕是他建宁王自己吧?

菡玉又道:“建宁王初掌兵权便动了杀机,对母亲刀兵相向,日后若大权在握,恐怕眼里也容不下别人。”

李泌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早在新帝即位之初,因为建宁王军功卓著才略过人,新帝有意让他担任天下兵马元帅。李泌却说,广平王李俶才是嫡长子,战乱之时人心所向在于元帅,建宁王诚有元帅之才,若领军立下功勋,即使陛下不打算立他为太子,那些追随他的人又岂会答应?届时广平王岂不要像周朝的吴太伯那样被迫让贤?本朝太宗、太上皇都是如此。

皇帝觉得有理,改加广平王为天下兵马元帅。

论亲疏,李泌与建宁王私交更笃,但为大局设想,还是劝诫皇帝立长不立贤。

菡玉在朝这些年,看多了结党营私互相倾轧,见大哥如此公道论事反而有些不习惯了,进而微觉有愧。

原本她以为自己是和大哥一样的人,但是近墨者黑,与杨昭纠缠这么多年,或许真的被他同化了。

她甚至在某一瞬间有过这样阴暗的念头,希望建宁王和张良娣、李辅国相斗,两败俱伤。就算她不能亲自动手,也想看到那些害死杨昭的人不得善终。

但是她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新帝在灵武即位改元,广发制书昭告天下,很快各方租庸调就都向灵武送来,散路兵马也归集朔方,人力物力皆备。新帝觉得是时候挥军反攻光复两京了,命广平王挂帅东征。

建宁王来访李泌后没过几日,广平王阅兵誓师。太上皇听说长孙任天下兵马元帅,特地从成都遣使赐他黄金甲一副。

广平王在誓师会上第一次穿上金甲,谁知盔甲内被人暗藏利刃。金甲沉重,那刀从上而下,在他背上剌出两尺多长一道血口,广平王当场失血昏倒,东征也暂停未能成行。

金甲一直存放在武库之中,看守武库的一干人等都被收押在监,由御史审问。

武库由建宁王管辖,守卫的供词都证实只有建宁王碰过黄金甲,誓师前一天晚上建宁王还特意又去检查了一遍,并且嘱咐说这件金甲非同小可,不可擅动。

这证词无疑对建宁王极是不利。

战时戒备,武库守卫森严,可以说连只麻雀也飞不进去,他人根本无法潜入。卫士也都是建宁王下属,不可能集体串供陷害建宁王。

菡玉其实也不信是建宁王做的。倘若建宁王手握兵权功勋卓著,会不会像太宗那样弑兄夺位未为可知;但眼下他羽翼未丰,李唐江山危如累卵,安禄山叛军如虎狼在侧,他不可能现在就加害元帅,令风雨飘摇的新朝再生动荡。

建宁王这点远见心胸还是有的。

但如果不是他,还能是谁呢?张良娣李辅国这样的后廷妇人宦官,也就是在皇帝面前进进谗言,奸险有余,但还不足以插手军中事务。

当时菡玉也觉得匪夷所思,完全找不到可能的疑凶。

然而当她在梦境中再次重复这一段经历,当她知道杨昭一直在她身边未曾离去时,她忽然觉得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没有人能潜入武库在金甲上动手脚,但如果不是人呢?

这事多像他的手笔啊。睚眦必报,见缝插针,在别人已经犯错时再加上一笔,让人百口莫辩,假亦成真。

疑案悬而未决,张良娣和李辅国都向皇帝进谗,说建宁王不顾手足亲情,有忤逆杀母之心。这次广平王遇刺定然也是因为抢了他的元帅之位,断其夺嫡争储之路,令此子心怀怨恨,欲杀广平而代之。

新帝在李林甫的威胁下战战兢兢过了几十年,最恨有人谋害动摇储君,听信了张良娣李辅国之言,下旨将建宁王赐死。

讽刺的是,前往建宁王处宣旨赐鸩酒的正是李辅国。李辅国唯恐夜长梦多,动作麻利迅速,等朝臣得知消息赶往行在劝说皇帝,建宁王已经被迫饮下毒酒,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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