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玉被他气得够呛,回头对李泌道:“大哥,我们到后面去。分别这么久,我有许多事要跟你说呢。”
杨昭道:“玉儿,这会儿灯市正当热闹,你不去看么?错过了这时候,后面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菡玉恼道:“相爷有兴致,自己去……”
说了一半,被李泌按住:“玉儿,你是与相爷同来夜游的?佳节良宵怎可错过。此处人来人往喧嚣嘈杂,不便交谈。改日我再去找你,好好叙一叙旧。”
菡玉握住他的手:“好呀,我现在住崇化坊南里,大哥你呢?方才说并未住在家中,而是在道观会友,是哪家道观?是不是景……”
李泌眉梢一动,她便止住了,想起杨昭还在身后,没有再问。
李泌道:“玉儿,这是我照着以前你说的样子做的莲花灯,不知合不合你的意。”他举起画笔,将未完成的最后一片花瓣染上颜色。
菡玉伸手去接花灯,刚抓住提手,杨昭便伸手过来,合上她手背:“玉儿,我来替你拿。”
她不由一缩手,那花灯就落入他手中。
“不敢劳烦相爷,我自己拿就好。”她恼怒道,又不敢去他手里抢。
杨昭微笑道:“你不是说身着男装还学女子拎花灯在手会叫人笑话么?我不怕人笑话,我来帮你拿。”
菡玉被他反将一军,吃个哑巴亏,只得任他拿了花灯。
二人辞别李泌,转回西市大街上。转弯处人多拥挤,杨昭缓步慢行,后面有人性急,从他身侧越过时撞了他一下,把花灯撞飞了出去。灯中蜡烛歪斜倾倒,顿时引燃了糊灯的纱纸。
菡玉连忙冲过去捡,被他拉住晚了一步,火苗已经燎了上来。
“可惜了,”杨昭摇头啧啧叹道,“这么精巧的花灯,还是你大哥亲手所制。”
火烧得并不快,菡玉想上去救火,胳膊却叫他紧紧攥着挣脱不开。她急得回头去掰他的手:“你放开!”
她的指甲掐痛了他,他隐忍怒气:“不就是一盏灯吗,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那是大哥送我的!”
“他送你的就这么在乎,我送你的却不屑一顾。你到底是在乎灯,还是在乎人?”
菡玉被他眼中怒意震住,忽然间明白了他处处与李泌为难的原因,既讶异又有几分尴尬:“相爷,他是我大哥呀!你莫要……再像对我爹那样……”
“你爹是你亲爹,这个大哥算什么?他姓李,你姓吉,这是哪门子的大哥?”
菡玉无奈道:“我与大哥同门拜师学道,情同手足结为金兰,我们俩确确实实是兄妹之谊。”
杨昭嗤道:“兄妹之谊,哼!男女之间哪来什么兄妹之谊!”
“相爷非要这么想,我也无可奈何。”菡玉垂下头,“至少我对大哥从来只有敬慕,不曾有过半点非分之想。”
那是因为你……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这句话噎在他喉口,像一根扎进肉中的鱼刺,吐不出也咽不下。初听李泌自报姓名,他心中确实有过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幸好,不是姓卓。
他艰难地开口:“是我不好,我太多心了。我只是看不过你对他那么亲近,在他面前那么随意率性,与我所见判若两人。那时候你才像一个女儿家,会撒娇,会害羞,喜怒形之于色,而我却从来没见过你此种模样。”
他盯着她的眼,眉间有淡淡的愁绪:“我是嫉妒他呢。”
菡玉捡起那盏烧得只剩焦黑骨架的莲花灯,勉力笑道:“相爷,灯市正喧,再不走可就要辜负这良辰美景了。”不等他答话,自顾低头往前走去。
他无奈轻叹:“你为何总走得这样快?我一直在后头追着,却总也追不上。何时你才肯停下来,回一回头?”
她一定听见了,步子略一迟滞,但立即又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更加快了步伐,唯恐真被他追上似的,急急忙忙混入人潮中去了。
上元佳节宵禁连停三天,十六夜里依然如正日一般热闹。杨昭奉旨入宫陪贵妃等人宴饮去了,管不着她,菡玉终于得空出来去寻李泌。
她猜度大哥说寄居的道观,十有八九是景龙观,观主是他们同一祖师爷的师兄,慷慨好客,以前史敬忠也曾长期借住此处。
刚出崇化坊,她便觉察到身后有尾巴,策马快走了两条街也没甩掉。她不由心生腻烦,打马走上宽阔无人的大路,驻足回头道:“杨九,你出来吧。”
杨九也不避讳,从墙头暗处现身,向她行礼。
“你回去告诉相爷,我外出走访亲友,堂堂正正,他想知道什么尽可以来问我,不必派人鬼鬼祟祟地跟踪窥伺。”
杨九一向是个木头脸,面无表情地回道:“相爷说如今兵荒马乱不安全,派小人跟随保护少卿,并非窥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