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特意指派紫梦跟随伺候,顺便向他描述昨日火情。
紫梦自幼在方府为奴,知道家里许多不宜扯到明面上的事情。她早就知晓百里琸与五老爷私交甚好,并且时常化名偷偷拜访。
想来也因为跟五老爷这层关系,他堂堂太傅才会亲自督案。
待行至僻静处,她便道:“大人不必担心,五老爷昨儿一早离了家,瀚海少爷这些天都在向城忙事,都平安着。”
百里琸意味深长看她一眼。
紫梦笑道:“大人贵人多忘事,上次中秋,您在园里迷了路,紫梦给您引路,您后边儿却又走了。”
百里琸眼皮微动,似是想起来,朝紫梦微微颔首:“多谢姑娘。”谢她保守秘密呢。
紫梦道:“大人客气了。五老爷的院子就在前面,您跟我来吧。”
她说起昨夜大火:“最先是一院,厨房灶火没熄,直接就烧起来了。没多久,我们魁北院柴火房也燃起来,火势太大,一下子延到二院,当时都慌了,全部过来扑火。哪想事情没完,正中途,五老爷的院子也走了水,还是烧得最猛的那个!可惜当时空不出人手,只能由它空烧了。”
百里琸问:“五院怎么烧起来的?”
“说来倒霉,是隔壁院儿落了天火,炸过去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紫梦感觉这位大人的微笑里似藏着一抹冷色。正欲细看,百里琸眼风扫来,她颇受惊,强笑一句:“不过谢天谢地,屋里当时没人……”她闭嘴不再说话。
快到五院时,百里琸忽然折转方向。
“大人,五老爷的院子在这边!”紫梦叫他。
百里琸却没有理会,径直走进玉蝉院。
这个府中,玉蝉院烧得最惨烈,只剩下一片砖瓦,方寸房顶的那个窟窿,尤其惹人醒目。
百里琸负手而立,微微眯眼,盯着窟窿看了半晌。
“这院子的人呢?”他问。
紫梦观察他的神色,道:“这院子原住着金枝小姐一家,他们暂时搬去了三夫人的院子。”她眼珠微转,似犹豫了下,“大人,说来也巧,火势那样大,唯独三院和四院免遭了难。”
“带我去看看。”
*
方寸拧了拧帕子,在方尺身上小心擦拭。大人们都忙着去善后,只有她在这里照顾。
昨晚只道他伤得不轻,没想到这样严重。
涂了各种治疗灼伤的药,血水仍不停渗出,焦黑露红的血肉,看着都疼。
确实很疼,疼得方尺睡不着觉,只能睁眼瞅着方寸忙前忙后。
“哪里痒吗?”
烧伤的地方会又痛又痒,不能挠,只能加敷一层冰凉的药膏以作缓解。方寸以为他哪里又痒了,勾手去拿药。
方尺摇摇头:“你不累?”
一晚惊吓忙活,方寸当然累,但她不敢懈怠照顾伤员的重大责任。
“还好。”她把药放回原位,轻轻舒了一口气。
方尺看着她眼睛下的乌青,道:“你去睡吧。”
说话间,他后背腰侧又有血水流淌下来,方寸怕滴在床上,赶紧捻了一小块棉布去擦拭。一边说道:“我怎么睡得着?”
“是担心我吗?”
“你不废话吗。”
大夫说生死关键就在头五天。要是因为她的放松,让他在头五天发生意外,她余生都会良心不安。
方寸对折棉布,再去擦拭,嘴里哼道:“我可是个知恩图报的正人君子。”
她附身时,发梢不小心触到方尺的伤口,酥酥麻麻的刺痛,惹得他眉头微皱。可他没有作声,静静瞧着她,瞧她小心翼翼的神态,感受着她在腰侧温柔的轻抚,心中悄然滑过一股暖流。
“嗯,你是君子。”他眼底有情绪波动,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君子要报恩的。”
方寸点点头:“是啊,我不正在报吗。”
“这不算。”
方寸停下来,看他:“什么意思?”
“报恩,要看恩人要什么。”
“你要什么?”
方尺沉默一下,定定望着她:“我要你,以身相许。”
屋内落针可闻。
方尺紧紧盯着她,生怕错过她脸上显露的任何情绪。看她凝眉沉吟,他的心忽而跳得快起来,咚咚咚,擂鼓似的,置身烈火中也没有这样剧烈。
半晌,她忽然伸手,摸上他的额头。
袖口轻轻搭在他脸上,暖香盈袖,是她的味道。他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
“没发烧呀?” 方寸嘀咕一句,撤了手。
面上陡然一凉,萦绕鼻尖的暖香瞬间消散,像是寂寥深秋,午夜梦醒。
心口一窒,方尺没有睁开眼睛。
“睡着了?”方寸疑惑不解地望着他。
这时有人叩门。
“寸表小姐,您方便出来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