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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记(364)+番外

面前长者,是受命于天的一国之君,算无遗策。

独孤铣觉得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插在心上。

“这四个字,出自《书经》。《书》曰:‘惟天聪明,惟圣时宪,惟臣钦若,惟民从乂’。意思是:上天明察万物,掌握至理;圣主效法天道,统治天下;臣子敬顺君主,承接大化;民众追随君臣,太平安定。宪者,法也。高祖赐封宪侯,乃武臣之首,兵武法度之所在,亦是……”

独孤铣喉头哽住。

皇帝冷冷接下去:“亦是五侯之中,唯一与三公同责,督促天子行天子事者。必要的时候,可兵刀谏主,武道勤王!这些话,想必你父亲在承爵大典之前,给你说得很清楚。朕以为,你多少明白几分。随着年事渐长,只会越来越明白。宪侯名副其实,指日可待。今日看来……你竟是……一分也不曾想明白。”

独孤铣听到最后一句,浑身僵硬,面色煞白,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皇帝停了一会儿,目光望向无限远处,徐徐道:“润泽,你是堂堂宪侯,镇国将军。上有君父,中有同袍,下有黎民。你生来才华卓著,肩负重任。开疆辟土,靖难平乱,保家卫国,这才是你宪侯独孤铣该做的事。你要陪着老六江湖逃窜,天涯浪迹,别说你做不到,便是能做到,你以为,有朕在一日,可能容许你们如此荒唐?”

皇帝嗤笑一声:“新皇登位,宪侯带着六皇子满天下逃亡——朕若是许了,何异于自毁社稷长城、江山基石?朕要拿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顿一顿,轻声补充,“真有那一日,宪侯与休王,便成乱臣贼子。润泽,你要叫小隐为此背下千古罪名么?”

看着年轻的宪侯满头冷汗,脸皮打颤,却说不出一句话,皇帝长叹一声,语调间满是悲悯无奈:“小隐是皇子。上天注定,无可置疑。可惜他至今也不明白,或者……是他不愿去明白,身为皇子,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润泽,你年长小隐九岁。若朕今日这番话,你终究听懂了,那么,焉知小隐到你这个年纪,不会懂得他该懂的道理?”

独孤铣呆若木鸡。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如皇帝这般考虑过。不得已的时候,就逼迫他。不忍心的时候,则纵容他。从来没有像皇帝这样,深刻而长远地考虑过。

“朕欲改立六皇子为太子,因为朕相信,小隐他一定不会是个糟糕的皇帝——哪怕他不高兴、不愿意。而你,宪侯独孤铣,朕同样相信,你定会全心全意,尽职尽责,辅佐他,保护他,鼓励他,鞭策他;不仅如此,你还会陪伴他,安慰他,爱惜他,心疼他……润泽,你比朕这个父亲,识他更早,知他更深。朕尚且时常因他而惊喜,莫非你就不愿试一试,看一看,他……究竟可以……走到多高多远的地方?”

独孤铣完全被皇帝蛊惑了,瞪直眼睛,差点就点下头去。

皇帝最后叹着气叮嘱:“润泽,朕请求你,不要纵容他。纵容……才是更深的辜负。”

独孤铣呆呆在皇帝床前跪了许久,终于定定神,强行冷静下来,脑筋回归逻辑,道:“陛下欲改立太子,事关国本,三公五侯之中,需两位国公,三位军侯赞同,方可推行。不知……”

皇帝面现嘉许之色,道:“你放心。襄国公处有所不便,然明国公与成国公均无异议。奕侯一早便欣赏老六。昭侯与威侯向来不肯轻易表态,朕也不勉强。多亏还剩下一个英侯。”

见独孤铣不甚理解的样子,皇帝笑笑:“英侯长子娶的是工部尚书欧阳敏忠独女。当初定下这门亲事,欧阳敏忠不过一个四品侍郎。徐世晓看重他人品清操,主动提出结为儿女亲家。朕探过欧阳敏忠的口风,对六皇子可是赞赏得很。朕打算叫他给英侯写封信,徐世晓看在亲家面子上,大概不会拆朕的台。所以,润泽,此事成败,只在你一句话。”

独孤铣本以为皇帝第一个问的自己,孰料竟是不动声色取得了两公两侯的支持。宪侯如何表态,成为最后的决定因素。

皇帝看他半天不说话,叹道:“润泽,朕的时间……不多了……朕只想,留一个最好的局面给子孙后代。仓促改立太子,本为国之大忌。然而,你想过没有,为何明国公与成国公肯赞同朕?只因为他们与朕一般想法,希望看到的,是一个于将来、于长远而言,最好的局面。即便于小隐自己,这也是……最好的……哪怕他眼下并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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