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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记(363)+番外

“不……”

“能力不低,品行也不差,你给朕说说,六皇子如何便做不得太子?”

一滴冷汗流进眼眶,眼睛顿时涩痛。独孤铣深吸一口气,冲皇帝磕个头:“陛下,臣无法赞同改立六皇子为太子,非关能力品行,而在性情意愿。陛下想必清楚,六皇子……小隐他一定不会喜欢。臣……我已经逼迫他做了许多他不喜之事,若赞同陛下此议,等同将他为难到绝境。太子之位,不是非六皇子不可。事到如今……我惟愿他……开心一点,舒坦一点,无忧无虑,无灾无难……”

皇帝忽地冷笑:“润泽,你这是在指责朕?”

独孤铣俯首不动:“臣不敢。”

皇帝哼道:“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连朕的儿子都敢上。忿忿然片刻,想起今日意图并不在此,放缓语气:“你的意思,就因为知道他会不愿意,所以你反对?”

“陛下如此解释,亦无不可。”

“润泽,你抬起头,看着我。”

独孤铣抬头,看见皇帝正目光森然盯住自己。

“宪侯,你告诉朕,你不赞同改立六皇子为太子,那么,新皇登基后,朕适才问你那三个问题,你可有解?”

——如果新皇派人成功暗杀六皇子,怎么办?

——如果新皇以独孤府上下为质,逼宪侯回京,怎么办?

——如果新皇猜忌六皇子与宪侯里通外族,叛国投敌,怎么办?

独孤铣想说,未必就到那个地步。他还想说,我总有办法,护他周全。然而经验和理智都不允许他如此天真。

不待他开口,皇帝凉凉补一句:“当真到了那一天……你、宪侯独孤铣,可会为了六皇子,不忠于新皇?”

独孤铣大惊,霎时汗流浃背。他知道,必须马上、立刻、毫不犹豫,给皇帝一个确切的否定答复,然而喉咙里竟似堵了块重铅,发不了声。脖颈也像卡住的门轴般,无法转动摇头。

皇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等他平复紧张激动。

独孤铣终于能够说话,稳稳心绪,一字一顿:“陛下,一日为臣,则一日忠君。生为大夏子民,则死为大夏子民。假若……当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带小隐离开。我会保护他——生死不渝。”

皇帝似在沉吟。片刻后,叹息:“这么说,你愿意为了他,抛家舍业,隐姓埋名,从此江湖逃窜,天涯浪迹?”

独孤铣沉默一阵,缓缓点头:“是。”

皇帝一拍床沿,眉毛倒竖,脸色铁青,怒斥:“放屁!你真有这份心,早干什么去了?!”

独孤铣不做声。皇帝无非迁怒发泄。许多事,不到迫不得已,根本不可能成为抉择选项。

皇帝继续发飙:“当真到了那一日,你以为你想走就能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走到哪里去?时时提心吊胆,处处担惊受怕,我只怕你自顾尚且不暇,更别提保护他!还扯什么开心舒坦,无忧无虑,无灾无难!独孤铣,你看清楚,当初你无法为小隐做到的,如今照样做不到,将来更加做不到!”

“陛下,我……”面对皇帝暴风骤雨般的质问,独孤铣沮丧地发现,彻底无能自辩。

皇帝吼累了,口干舌燥,转头没找着人,冲地上跪着那个道:“给朕倒茶!”

独孤铣一愣,忙咕噜爬起来倒茶,小心翼翼送到皇帝面前。也不好再跪回去,垂手低头站着。

皇帝喝一口茶,靠着枕头喘气。自肺腑而出的呼吸,浑浊沉重,仿似老旧的风箱。

独孤铣犹豫一阵,单膝跪地,伸出手替皇帝顺气:“陛下……请保重。”

皇帝歇了半天,低声喊他的名字:“润泽。”

“臣在。”

“你是宪侯。宪侯乃五侯之首。当年高祖开国,将宪侯爵位赐予独孤氏。朕且问你,那封爵的金印上,是哪四个字?”

皇帝提及的这枚金印,正是昔日小侯爷把身世未明的六皇子,愣是污成窃贼,硬绑在身边的赃物。

“回陛下,是高祖亲笔‘惟圣时宪’四个字。”

“你给朕说说,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宪侯爵号来历,是独孤氏历代继承人自懂事起上的第一课,答案脱口即出。然而独孤铣却没法马上回答。他知道皇帝为何偏在此刻提出这个问题。事实上,说出高祖御笔印文那一瞬,他就感到了深深的恐惧。这恐惧源自即将到来的,最无能为力的,对自身的失望。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坚持到底,毫不动摇,心中却早已预知,自己一定会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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