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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也复生了?(9)+番外

作者: 容千丝 阅读记录

青年眸子漫起一层水雾,颤声道:“兄、兄台!你方才说,徐太夫人病故?是……是哪家的徐太夫人?”

“就、就是首辅大人家的太夫人啊!”酒客万分错愕,像听到荒诞之言。

“……不是我娘!”青年稍松了口气,放开那人后,茫然发问,“首辅大人?这是何官儿?”

酒客咂舌,瞪视他片刻,压低嗓门解释:“小哥仪表不俗,竟不识‘首辅’为何职?那是对内阁大学士中位居第一者的尊称,无宰相之名,却具宰相之实。”

青年长眉不着痕迹皱了皱,寻思类似皇帝顾问的内阁大臣,究竟从何时起手握大权?

京中显赫的徐姓家族仅此一家,莫非……那位“徐太夫人”是族中长辈?

他谨慎开口:“敢问徐首辅多大年纪了?是否为平远将军的族亲?”

“不到四十吧?”酒客略显不耐烦,“平远将军?似乎听过……”

另一名年长之人插话:“平远将军府已改建成商铺食街,年轻人大多未闻。首辅大人之父,探微先生,便是出自平远将军府。”

“探微……先生?”

青年目瞪舌挢,眉间渐生怒气,嘴上小声嘀咕。

“太过分!我也算小有名气,族中长辈岂能公然盗用我的号?再说,将军府无缘无故为何搬迁?”

他疑心二人喝多了瞎说八道,决定出门再问旁人。

刚转过身,却听刚进门落座的两个文士闲聊,“据称,今上向徐家连下三道诏令,要求夺情起复,而徐大人宁愿违命也要坚守山上,以尽孝道。”

“正是,相反,赤月国王后姗姗来迟,看来待不了几天;倒是有小消息说,小公主留下为外祖母守孝,还真够稀奇。”

“唉……徐太夫人寡居半生,大行善举,誉满京城,本应安度晚年,竟撒手人寰、驾鹤西去,实在可憾啊!”

青年彻底懵了。

什么赤月国王后、小公主?他何以完全未听说过!

若真有一位誉满京城的“徐太夫人”,又非他母亲,会是何人?

“二位可知首辅大人名讳?”他拦下讨论的客人,语气迫切。

那两人被问得云里雾里,嘲笑中潜藏无奈:“大人双名‘明礼’,人所共知!”

青年额角密汗宛若鳔胶,“徐大人该不会碰巧……有位孪生兄弟,叫‘明裕’吧?”

“不错,你脚下站的这条街,都是徐二爷的产业!”二人异口同声。

青年挤出异常难看的微笑,嗓音如像磨过似的,粗糙沙哑:“那、那……徐太夫人本家姓为……?”

文士对他的诸多问题烦不胜烦,干脆把所知全盘倒出。

“徐太夫人姓阮,乃花鸟名家阮太公的嫡亲孙女、山水大家探微先生的遗孀、翰林画院都指挥阮思彦大人的堂姐!她老人家两子一女,分别为当朝首辅、京城首富和赤月国王后,你是从哪儿来的乡下人?无知到此程度,实属罕见!”

“不……不可能……”

青年脸色惨败如灰,被抽了魂似的摇摇欲坠,突然两眼一翻,挺拔身躯似玉山轰然倾颓。

第5章

徐太夫人阮氏尽七当日,上天应景催落潇潇雾雨。

北山徐家祖坟前,子孙焚香奠酒,诵经礼忏;亲友祭上冥币、香、蜡等物。

没人在意,上百名祭奠者中多了一位身量昂藏、满腮胡茬的青年。

那人一袭相思灰素袍,半沾泥泞半沾雨,无神眼光扫向一座又一座的墓室。

最终,视线停留在新立石碑上,沿着徐太夫人和早亡丈夫的姓名、籍贯、家世、逝世年月日等信息逐字逐句扫去。

铭文记载,徐公名赫,字烜之,号探微,平远将军第三子,卒于建丰十九年,距今已有三十五载。

其生前文武兼修,最擅丹青,获两朝皇帝追封“文华殿大学士”与“宁安侯”。

字字锥心刺目。

青年转头凝望悲泣中的徐家子孙,薄唇轻翕,双拳反复松开握紧,屡次向前踏出,终归未再行近。

数名中年人于墓前行礼,那气宇轩昂的男子为洪朗然,泪光泫然的妇人是蓝家太夫人萧桐,还有俊逸秀雅花鸟名家的阮思彦……

他们或默哀或拭泪,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亡者,怀念他所不知道的她。

而他,只能躲在人群后,伪装成过客,连光明正大为她哭一场的资格也不具备。

雨水很好地掩饰了他脸上的泪痕。

礼毕,青年如游魂般随拜祭客人浩浩荡荡下山回城,浑浑噩噩进入一家大酒楼,糊里糊涂上了二楼。

无人询问他的身份,无人在乎。

他是世上最多余的人,无过往,无未来,无处容身。

余生将如迷途失偶的孤雁,独自飞越春夏秋冬,穿梭大江南北,纵有千林,亦无枝可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