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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师,大骗子(33)

“嗷嗷嗷——”

二狗的叫声似狼又似狗,极为好辨认。

“二狗,你——”

宋玄毛毛躁躁地爬起床来,一把拉开门,却正对上门外一张熟悉的脸。

小鹿一样的眼睛,极富少年感的面孔,圆圆的光头——是觉远。

他外貌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许是因为不再灰头土脸的干活,他的皮肤似乎白净了一些,穿了一身柔软干净的僧袍,嘴角微微翘起,眼神也灵动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都变得干净又机灵了。

尽管他还是沉默着。

“你是……来向我辞行的?”宋玄试探着问。

觉远点了点头。

宋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觉远的登门大概是有所歉意。

他不想问那两天的五蕴寺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觉远的复仇到底怎样实现了,更不想去追究觉远为什么改变了想法,利用了自己的布局,屠尽了五蕴寺的上下一干人等。

这些问题,除了揭觉远的伤疤,没有任何意义。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宋玄只能干巴巴地问。

觉远将一根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唇中间,眨了眨眼。

宋玄一愣:“不能说?”

觉远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宋玄跟着他牵了牵嘴角:“好吧,那我就不问了,来日有缘再见。”

觉远却忽得伸出了三根手指。

宋玄竟有些茫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半晌,他才想起在答应觉远帮忙以前,他曾经要求觉远听他的三个请求。

“其三……等这件事情结了,我再交代你。”

宋玄当时是这样说的。

“其三……”宋玄轻叹了一声,终究说了出来。“我希望你不要再恨。”

“既然你已经大仇得报,想来净空也不会愿意你一直痛苦下去,越恨越痛,越痛越恨。”

宋玄知道自己的这些话是注定白说的。

果然,他看到觉远笑着摇了摇头。

忘记恨就可以了。

看开就可以了。

旁观者总是说的这样轻巧容易。

可宋玄清楚的知道,那些身在业火中的人,早已经没有办法摘下枷锁了。

哪怕是踩着荆棘,万劫不复地走下去。

他们也只会义无反顾地在憎恨的业火中焚烧他人,也毁灭自己。

觉远笑着告辞了。

这天觉远笑的太多了,他看起来那样轻巧而戏谑,只是那笑意却始终像是一张面具,从未到达过眼底。

在宋玄躺着床上以后,他才忽然想到,觉远方才的笑容,到底像谁。

像是他在记忆里看到的那个五蕴寺方丈。

净空。

第32章 衡阳

晚秋的衡阳是最热闹的时候。

因着这个时节的衡阳不比北方寒冷,反而秋阳正好,秋高气爽,老百姓大都刚鼓了腰包,有些余钱的都出来消遣。

是以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一排热热闹闹的景象。

“这是桂花卷,只能现做现吃,放凉了味道就不好了。”宋玄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糕点,满嘴的蜂蜜和桂花香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像是一只偷吃了鱼的猫。

姬云羲也跟着咬了一口,蜜糖与唇齿之间黏连了一段拉线丝,被他舔了舔,用舌头一并卷入口中。

“你倒是对这里的特产了解的很。”姬云羲的目光带着些许的审视。

宋玄摸了摸脖子,只埋头继续吃着,并不答话。

怎么会不了解呢?这里是衡阳啊。

是当年宋府的所在,也是当年他与姬云羲相逢的地方。

过了望川城,宋玄带着姬云羲一路往南,便逐渐的繁华起来了。

南方城池少,乡镇多,水路多,较北方少了一些风沙,却多了好些渔舟唱晚、亭台楼阁的景色。

宋玄和姬云羲都是在衡阳长大的,只是姬云羲从未出过宋府的大门,对衡阳零星的印象也都来源于宋玄年少时的口述。

而宋玄却是从小在衡阳摸爬滚打大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较之北方,更要多几分亲切。

前往盛京的路有十数条,他却偏偏选择从衡阳经过。

不仅是因为方便,更多的是因为儿时的承诺。

他曾经答应过,等长大了就带姬云羲上街来玩、看些江湖手艺、把他说的那些美食统统品尝一遍。

宋玄不想食言。

所以姬云羲发觉,进了衡阳的宋玄明显慢下了脚步,并不急着赶路,反而带他走街串巷,找那些胡同里的小吃美食,甚至连给三岁孩子的糖画,都要弄一个给他。

这样的宋玄,让姬云羲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人。

那个兜里只有两文钱,也要去街上换个糖人来他面前献宝的傻子。

宋玄不清楚姬云羲的想法,又添了壶蜜酒,还笑着同姬云羲说:“这酒又叫灯油酒,是甜的,里头加了蜜,吃不醉人。”

“因为跟别的酒比更为黏稠,酒质仿佛灯油,所以才叫灯油酒。”宋玄就像是一个当地的老江湖,一一细数着特产。“我从前……”

“从前?”姬云羲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从前来这里给人算命,一天能吃上三壶。”宋玄笑嘻嘻地把话接上。

姬云羲敛了敛神色,饮了满满一大杯下去,才开口:“宋玄……”

“你慢些喝,没人抢你的。”宋玄说。“终归是酒呢。”

说这话时的宋玄已经有了几分微醺,眉间眼角都是暖风似的慵懒。

姬云羲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只自己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甜腻腻的酒水从喉咙一路落到胃肠里,竟有些发苦了。

衡阳人嗜甜,从点心到酒水,里头都带着化不开的蜜糖,甜到人的牙根儿里。

酒水刚喝完一半,两人忽得听见楼下发生了争执:“快走快走,说了几次不要了?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的?”

紧接着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便响起来了:“你试都不试,就说不要?”

店家扯着嗓子吼:“从没见过你这样的酒,能喝就见鬼了呢!”

那男子慢条斯理地说:“胡说,我一口没喝,不还是看见你了。”

那店家还没反应过来呢,倒是宋玄忍不住笑出了声。

“秋棠!”宋玄远远地招了招手,示意那男子。

姬云羲这才仔细看去,发现那与店家争执的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与宋玄相仿。有着细长的眉眼和薄而泛红的唇,皮肤白皙,生得好一副凉薄斯文的长相。

如果说宋玄的长相是天生的算命先生。

那这位大概就是天生的师爷长相,哪怕笑起来,也透着一股算计的意味。

男子手中提着一个酒坛子,瞧见宋玄,忍不住眼睛一亮:“宋玄!”

那店家还没搞清楚状况,只看着两人发蒙。

倒是那男子摆了摆手:“不要便不要吧,有眼不识金镶玉,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那店家忍不住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见宋玄是顾客,也不好跟着计较,只得扭头就走。

宋玄指着那男子给姬云羲介绍:“这是方秋棠,我的老朋友了,最能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又拍了拍姬云羲的肩膀:“这是我弟弟,宋羲。”

刚一听完这话,那方秋棠就将姬云羲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我怎么没听说你还有个弟弟?”

“你没听说的多了去了,”宋玄忍不住给了他一拳。“我也没听说你什么时候改到衡阳来做生意,还改行兜售酒水了。”

“别提了,”听了这话,方秋棠忍不住拿起一个空杯,给自己斟了杯酒:“我家里出事了。”

“要么怎么说风水轮流转呢,我那个爹只怕是脑子里进去了三窝耗子,才要搅和进上头那些皇子的神仙打架里头去。”

宋玄听说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方家……”

“方家早就不是皇商了,我那二百五的爹脑袋瓜子都掉了,剩下的死的死、散的散,连我都跟着进了大牢——也亏我不是他什么正经儿子,否则只怕你现在只能瞧见我的坟头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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